孤岛深处植被茂盛，但又不是现实中那种郁郁葱葱的样子，形状千奇百怪，呈现出浓郁而危险的色彩。
黎渊抱着他在丛林中穿行，快到几乎看不清周围的枝桠轮廓，浓雾大面积覆压而来，如同幽灵般紧随身后。
苏涵洛隐隐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怎么有点像吃鸡里面的跑毒圈呢。
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毒雾的压迫感如此强烈，照这个情势下去，如果毒雾将孤岛完全吞没，他们根本无处藏身。
直到黎渊落在一处茂密的藤蔓状植物后面，毒雾从四面八方的方向汇聚而来，将他们逼在狭小的空间里。
黎渊脱下外衣，苏涵洛还没反应过来，浑身被包了个严严实实：“……”
苏涵洛撑开一道灵力结界，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起码可以削弱雾气的伤害。
然而雾气似乎被阻滞在浓密的藤蔓外，并没有靠近。
他这才发现藤蔓上挂着透明的薄膜状的东西，像一层薄纱阻断了雾气蔓延。
“这是……”苏涵洛凑近观察，薄膜上隐约分布着菱状纹路，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蛇皮。”黎渊道。
苏涵洛抬起头，巨大的蛇皮几乎覆盖了整片藤蔓丛，在光线投射下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光泽。
从皮的面积看，海蛇的体型十分庞大，还不止一个头颅。
苏涵洛想起曾在灵怪图鉴集里看到的三头蛇怪赛菲斯，拥有庞大身躯和致命毒液，常年盘踞在海中荒岛，以海鱼为食。
蛇皮堆砌的地方，自然离原主不会太远。不过现在，他们只能躲在这里等待雾散。
黎渊将人拉进怀里，猩红眼眸冷冷盯着四周，像一只保持高度警惕的野兽。
苏涵洛却一点儿不慌，目光在这片隐蔽之地上搜寻，忽然发现草丛里有张类似羊皮纸的东西。
他探身去摸索，又被黎渊抱着腰拖回来：“别乱动，会把蛇怪招来的。”
“看这个，黎渊。”苏涵洛晃了晃手里泛黄的纸片，有些欣喜道，“这是灵术师的东西。”
黎渊的表情迷惑一瞬。
“西域特有的素麻材质，因为容易吸附灵力、方便销毁和隐匿信息，被灵术界广泛采用。它出现在这里，说明有其他灵术师来过。”苏涵洛把素麻纸摊在地上，借着微光辨认上面的笔迹，“上官辞说没人到达过第二层，其实是有的，不过进入第二层之后就与外界失去了联系。他像我们一样为了躲避毒雾藏在这片藤蔓后面，然后留下了这个。“
“在如此凶险情况下还随身携带，上面可能有很重要的线索。”苏涵洛凑近看时，微微蹙眉，素麻纸上不仅字迹浅淡，还掺杂一些奇怪的笔画。
“信息被掩盖了。”
苏涵洛点点头，素麻纸吸附原主的灵力便会隐藏信息，除非找到特定的破解方法，即便烧了也无法看清上面的内容。
黎渊指了指左下角：“不过，这应该是一张地图。”
苏涵洛循着他的指引，只看到几个模糊的字符，甚至辨认不出是什么语言，有些疑惑：“怎么看出来的？”
“这是索罗亚语，‘海国’的意思。索罗亚语虽已失传，但很多旧时代死去的亡灵都会使用，我听多了就学会了。”黎渊道，“加上那些类似路径和建筑的线条，大概率是某个失落海国的地图。”
苏涵洛微诧：“海国……会不会就在母体藏匿的海域？”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他们又研究了会儿，找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只能再慢慢想办法破解封印。
苏涵洛偶然抬头，发现外面的浓雾不知何时散去了，便从地上爬起来。
“雾散了。”
远处的景观变得清明，海岛沙滩被深蓝的海水包围吞噬，翻卷的浪花折射出微光。
深渊里的海景即便光线明亮，也透出奇绝怪诞之感。
苏涵洛掀开藤蔓，从隐蔽处钻出来，湿润的海风拂过面颊，带着海水的腥咸味儿。
黎渊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被雾气腐蚀脱落的枝叶在地面积成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发出窸窣的声响。
走了不足百米，身后传来奇怪的响动，苏涵洛下意识往黎渊身上靠去，后者将他拉到怀里，冷峻的血眸盯着丛林深处。
僵持的几秒内，苏涵洛内心泛起一丝异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遇到危险的下意识反应是靠近黎渊，而不是拿出武器自卫了。
这是灵术师来说是一种警觉性的退化，苏涵洛反应过来，赶紧抽出枪，对准声音来源。
那是一种庞然巨物碾断枝叶的声音，从远处趋近过来，丛林植被迅速向两边倒去，直至幽绿色的竖瞳浮现在高处的阴影里，伴随着粗重、怪异的气息。
苏涵洛仰头看去，一时怔然。
深渊里的赛菲斯蛇怪远比画像中更加令人震撼，竖起的上半段身躯高耸入云，背部被尖锐的青色鳞片覆盖，折射出瑰丽的光泽，从脖颈出分叉处三颗头颅，竖瞳里充斥着阴冷的杀戮气息。
目光落在入侵者身上时，赛菲斯像是接收到某种猎物信号，头部两边的肉翼兴奋地撑开，不断吐出鲜红的蛇信。
直到蛇怪弓起背、闪电般噬咬下来，苏涵洛方才回神，闪身躲过它的攻击，并抬手连开了好几枪。
数发子弹落在鳞片上迸射出几道火光，没能击穿蛇皮，反倒把赛菲斯激怒不少，更加凶猛地向他们进攻，蛇头撞到的地方留下几个巨坑，还顺带把植被铲平了。
不过它的动作在恶魔眼里算笨拙的，抱着苏涵洛轻松避开，又不知何时从他腰间抽走了鎏金月石匕首，趁蛇怪不备往鳞片缝隙里捅，几番绕下来，赛菲斯什么都没咬到，身上却多了许多狭窄却极深的伤口。
苏涵洛被抱着颠来颠去，极力忍住想吐的冲动，瞄准其中一只瞳眼扣下扳机。伴随着刺耳的嘶吼，赛菲斯身体晃了晃，眼眶里喷涌出鲜血。
恶魔的黑雾沿着血淋淋的洞口钻入，如同毒液渗透全身，蛇怪顷刻间陷入痛苦的挣扎，粗长的蛇尾横扫过周围的植被，扬起漫天尘埃。
苏涵洛用缚魂索缠住蛇怪的脖颈，沿着周围的粗壮树干绕了数圈，净灵咒如同白色火焰顺着绳索蔓延，蛇怪不堪承受地向下坠落，黎渊趁势瞬移到中枪的蛇头边上，折断了它的毒牙。
剩余的两颗蛇头痛苦地交缠在一起，恶魔跃上蛇背，毒牙从脖颈处贯穿。赛菲斯剧烈挣扎后，终于轰然倒地。
确认蛇怪没了动静，苏涵洛慢慢上前，蹲下观察赛菲斯失去光彩的瞳孔。
“可惜这是深渊，不然把它带回去做标本，能卖个好价钱。”
黎渊托着下颌坐在边上，轻蔑地挑眉：“有什么好稀罕的，还不如我值钱……”
“我要是能卖你，也不用想这些了。”苏涵洛从包里抽了张纸巾，细心地擦去他脸颊上的血迹。
黎渊感应一会儿，认真汇报：“这附近暂时没有什么威胁了。”
“赛菲斯是恶灵生存链上端的狩猎者，领土之内除了它，应该没有高级恶灵。”苏涵洛站起来，眺望天际线，“也许前方海域还有无数类似的岛屿，他们被不同狩猎者划为领地，也是我们寻找母体过程中的阻碍。”
这些障碍对恶魔而言不存在任何困难，所以苏涵洛并不觉得担忧。
接下来的几小时，苏涵洛秉持着“带不走也要物尽其用的原则”，用瓶子收集了许多赛菲斯的毒液，又从蛇怪颈部砍进一刀，沿着躯体下划，将背部那层覆盖鳞片的蛇皮剥离下来。
“你要蛇皮干什么？”黎渊帮他提着褪下来的部分，问道。
“做船。”苏涵洛手上动作飞快，“要趁下一次毒雾来之前做好。”
刚才在藤蔓后面，他就意识到蛇皮具有阻挡毒雾的作用，应该是赛菲斯长期生存在这里进化出的自我保护机制。
“你还会做船？”
“做船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之一。”苏涵洛手起刀落，如同做家务一般流畅自然，“小时候被父亲丢在苏家试炼场七天七夜，靠着啃树皮和自制武器才活下来，硬生生把野外生存能力锻炼出来了。“
黎渊动作微停，有些难以置信：“你不会是你父亲捡回来的吧？”
“……”苏涵洛愣了一下，继续埋头干活，“差不多。”
历经几个小时，一只简易的蛇皮小船就做好了，苏涵洛特意加了一座遮挡棚，方便起雾的时候躲在里面。
浪潮涌上海岸，将船轻轻托起。苏涵洛爬上甲板，双手枕头躺下来，眺望远处海天相接的景色。
黎渊涉水将船推出十几米，也爬上船，在苏涵洛身边坐下。
似乎没有起雾的迹象，只有漫无边际的粼粼波光与浅淡的云天相接，一片静谧。
尤其在这风平浪静时，黎渊总爱缠缠绵绵地搂上来，在苏涵洛的面颊和嘴唇上留下细密的吻。
苏涵洛捏着他的下巴挪远：“现在不是接吻的时候。”
恶魔只好将脑袋搁在他腿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
苏涵洛在背包里翻找半天，拿出一枚小巧的盒子，里面躺着几颗药丸。
“我去苏家偷东西的时候，顺手拿了这个。”他挑出一颗放在手心，“如果母体在那座失落海国里，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我都要提前做好进入深海的准备。”
“这个药丸会让你在水下呼吸吗？”黎渊怀疑道。
“应该是。”
“应该是？”
“呃，这不是忘记偷说明书了嘛。”苏涵洛心虚地笑笑，“不过有一点肯定，如果要长期下水的话，这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不清楚功效你也敢吃？”黎渊皱眉，“万一有副作用怎么办？”
“放心，死不了。”苏涵洛无谓地耸肩，仰起脖子就把药丸吞了下去，“无非就是暂时长了个鱼鳃，或者自产氧气什么的……”
黎渊微叹口气，将他冰凉的指尖握在手心。
“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苏涵洛含糊地点点头，靠在黎渊肩上发呆。
然而不出十分钟，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先是觉得恶心想吐，然后下半身开始酸胀，呼吸也变得困难。
黎渊有些紧张起来，用脸贴上他的额头：“哪里难受？”
“说不上来……好奇怪。”苏涵洛额上浮出一层细汗，腿骨隐隐传来痛感，“感觉腿要断了。”
黎渊低头看去，手心莫名多出滑腻的触感，像是沾了某种黏液，目光落在苏涵洛腿上时微微一惊。
原本冷白细腻的皮肤自上而下蔓延出一片蓝色鳞片，发出轻柔漂亮的光辉，原本的人腿形态开始发生变化，似乎正在变成……一条鱼尾。
空气凝滞了几秒，四目相对之时，苏涵洛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
黎渊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你……哈哈哈哈……”
“不许笑！”苏涵洛又急又难为情，赶忙去捂他的嘴，耳脖子红得都快滴血了。
黎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想起要稍微顾及一下人类的自尊心，捂着发疼的腹部道：“好好好，我不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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