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是谢瑾?
甘芙心一惊,谢握瑜立马把她放下来,尴尬地上前拦在甘芙身前:“大哥,你怎么回来了?给母亲贺寿吗?”
天地一白,谢瑾一身玄衣立在其中。
天空坠下细小雪珠,点缀在他肩头的狐裘,也落在他鼻梁淡色伤疤上。
谢瑾负手而立,身侧护卫掌伞在侧,他漆黑幽深的凤目微微一抬,清冷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甘芙身上。
她似乎往谢握瑜身后躲了一下。
谢瑾移开眼,淡淡道:“嗯。”
谢握瑜不知道他这个“嗯”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的确是回来给母亲贺寿吗?
谢瑾做官之后,在博远侯府外置办了自己的宅院,一年除非特定节日几乎不会回来,今日,真是为了母亲吗?
谢握瑜不太相信,二人同父异母,他很知道母亲从前待谢瑾不好,谢瑾性子又冷,他从小都太敢跟谢瑾说话。
而且如今谢瑾位高权重,谢握瑜却只是仰赖族荫的纨绔子弟,更是天差地别,不会轻易来往了。
甘芙方才确实是往谢握瑜身后闪避了一下。
她其实也有点怕谢瑾。
大概是五年前,甘芙和谢握瑜刚订婚不久,她第一次来博远侯府给谢握瑜过生日,侯府太大,她不甚迷路,偶然遇到只身坐在庭院中写字的谢瑾。
可能是谢瑾脸上有伤的事情太有名了,即便他戴着面具,甘芙也一眼认定他是谢握瑜的哥哥。
然而当时恰巧有几个纨绔爬墙偷看谢瑾,嘴里笑他是“铁皮脸”,甘芙愤然上前与他们理论,说他们不能这样侮辱人,又跑回去安慰谢瑾说:“谢大哥哥,戴面具会不会很不舒服?我把我的脂粉给你,也可以盖住伤疤的。而且大哥哥长得很好看,一条伤疤没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甘芙就见谢瑾冷冷地起身离开,嘭一声将房门关住。
那关门声音好大,她登时吓得一怔,后来就再不主动跟谢瑾讲话了。
直至今日,他当时那掩在面具下的凛然表情都还刻在甘芙心头,加之现在他权势浩大,周身气度更甚,甘芙更不敢跟他对视。
所以她下意识地闪躲,但她随后还是站出来,垂眼向谢瑾行了一个礼:“谢大哥哥好。”
谢大哥哥。
这称呼是随谢握瑜叫的。
谢握瑜扭头看她一眼,轻轻牵住她的手,有安抚的意味。
谢瑾眸光闪过他们交握的双手,问道:“出去?”
谢握瑜没想到谢瑾今日会跟自己讲话,笑答:“我带阿芙去城东看婚服。”
谢瑾不置可否,头略微一侧,随从便极有眼力地送上伞和披风。
谢握瑜惊喜万分,他怎不知自家大哥原来这么体贴入微,登时眉开眼笑,接过伞撑开,另一手抖开披风披在甘芙肩头。
“谢谢大哥,外面冷,大哥快些进府吧。”谢握瑜感激地关心道。
谢瑾却说:“不了,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言罢,他漠然转身,登上近处马车。
谢瑾的披风笼在甘芙肩头,暖和熨帖,有一股淡淡的冷香萦绕过来。
她觉得谢瑾有些奇怪,回来贺寿,却又一言不发地离开,连份礼物都没有。
他真是来贺寿的吗?
谢握瑜把伞递给甘芙:“阿芙,你拿下伞,我帮你系带丝带。”
她收回目光,按下疑窦,仰头对他笑:“好。”
谢瑾坐在车内,寒风撩开半截车帘,他远远看见甘芙与谢握瑜相对而立,她发红的指尖拂去对方肩头雪珠,脸都冷得发白了,眼里还满是笑意。
他修长的手指点一下,薄唇轻启:“去皇宫。”
·
谢握瑜和甘芙的婚服本是侯府专人置办,但谢握瑜跟去看过一次,嫌弃那办事的婆子实在怠惰,挑的都是什么下等货,一点也配不上他的阿芙,索性自己一个人跑遍长安布庄寻好料子,花了近两个月,终于找到一家称心如意的蜀锦布庄。
当然,这一切他都是瞒着甘芙去做的。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掸灰尘的小厮见到贵客到来,停下手中动作,满脸堆笑地迎接进门而来的谢握瑜和甘芙。
“小侯爷您来了!这位……这位便是未来夫人吧?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去去!”谢握瑜摆摆手,脸上颇为消受,“你家掌柜呢?我定好的料子备好了吧?”
小厮赔笑道:“哎呦,您可来得不巧,我家掌柜刚出门呢,不过他交代了,若是谢小侯爷来,直接带去布庄看货,都备得齐齐的呢!”
谢握瑜眉毛一挑:“这会儿不在?”
真是的,掌柜的走了,谁来跟阿芙讲他过去这大半个月忙里忙外的丰功伟绩啊?还想借这个讨阿芙的赏呢……
“行吧,你带路。”谢握瑜心有遗憾。
“好嘞!二位里边儿请!”
谢握瑜扭头牵住甘芙的手,发觉她五指冰凉,搓热自己的手握住她的:“阿芙,手怎么这么冷?我给你暖暖。”
周围还有不少买家,甘芙有些不好意思,对他笑:“没事,快进去吧。”
“嗯!”谢握瑜眉眼飞扬,笑呵呵地应答。
钱氏布庄是京城最大的布庄之一,掌柜门道广,西域时新的绫罗绸缎都能第一时间运进来,内院存放大量上等绫罗,能进来的大多非富即贵。
小厮引二人进入一间房,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各式布料。
甘芙不常出来采买,家中这些事情都是母亲和嫂嫂做的,所以不太清楚哪些布料叫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满室华彩,有些布料竟是金光闪闪,灿若星辰,一看就手艺不凡。
小厮道:“小侯爷,这边请。”
二人随之进入内室,其中温暖馨香,是保存好布的地方。
但里面还站着两名男女,彼此正在言谈,见到突然进入的谢握瑜和甘芙,侧身看去:“谢二公子?”
说话男子衣衫华贵,体格高大,眉目却是极轻佻,居高临下似的地扫视二人,近侧美人柔柔弱弱地靠近他:“郎君,这什么人啊?”
男子揽住美人,重重掐握她的腰,美人便娇嗔一声,扑进他怀中。
旁若无人的**。
甘芙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个恶人。
这是太后的亲侄子,大司马府二公子赵堪。
赵氏外戚之家,背靠太后在京中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无人敢管,赵堪更是其中佼佼者。
半月前,甘芙还亲眼见过赵氏子弟当街追射奴仆——据说这是赵堪最喜欢的游戏。
谢握瑜抢一步挡在甘芙身前:“赵公子,幸会。”
赵堪饶有兴致地走近他们:“二公子这是跟未婚妻子出来做什么呢?”
他说着,头侧面一偏,目光直直投向甘芙:“甘小姐,初次见面,在下,赵堪。”
甘芙感受到他那贪婪恶心的目光,视线微微下移,冷声道:“赵公子。”
赵堪见她冷淡,心中兴致更甚:“甘小姐原来是个冷美人,啧啧,很好。”
甘芙心中恶心厌烦,手在披风下握成拳,谢握瑜上前挡住赵堪视线,眉一拧:“赵公子,请你自重。”
赵堪啧啧一笑,揽住美人抬手:“二公子不是买东西吗?请吧。”
谢握瑜警惕地看他一眼,牵住甘芙后退一步,勉强道:“我忽然想起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公子继续逛吧。”
赵堪不置一词,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甘芙离开的背影,十分地不怀好意。
“什么玩意儿!有娘没娘养的狗东西!”谢握瑜一出门便骂,一脚踢在院中树干,抖落簌簌雪珠。
他回头对甘芙道:“阿芙,真对不住,我们改日再来看布料好不好?那个赵堪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们离他远点!”
甘芙重重吐出一口气,点点头道:“好,下次再来就是。”
今日怎么诸事不顺。
甘芙眼皮无端突突地跳了两下,她看一眼越下越大的雪,对谢握瑜道:“今日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家。”
谢握瑜双手握住她肩头左右看了看,担忧道:“阿芙,是不是受冷了,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甘芙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有点想回家了,明日你来找我吧,我们一块来看婚服。”
谢握瑜又看了看她,眼睛弯弯的,“好,阿芙,我都听你的。”
甘芙亦是一笑。
谢握瑜送甘芙回到甘府,甘芙与他作别,谢握瑜本想送她进门,但此时天色已不早,甘芙担心他回家太晚被侯夫人责骂,没让他送进去。
谢握瑜便黏黏糊糊地缠着甘芙了一会儿,甘芙想到身上还披着他大哥的披风,想让他帮忙还给谢瑾,但谢握瑜说:“天冷,你披着进去,明天我来找你拿。”
甘芙犹豫片刻,想着索性洗干净了再还回去,便答应了。
二人就此分别。
回到家,甘芙心里暖呼呼的,小跑进府门,看见内院灯火已亮,欢欢喜喜地喊道:“娘,嫂嫂,宜儿,我回来啦!”
对面却没传来往常一般的热情回应,反而隐隐有些……哭声?
甘芙心古怪地咯噔一下,她不觉慢下脚步,走进花厅,竟看到母亲和嫂嫂痛声哭泣:“芙儿,完了,咱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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