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已至,入夜后气温骤降,南霄馆的树条渐渐冷凝成霜。
“呀,几位大人怎么从外面回来了?”南霄馆前院,观赏娘子手上端着托盘,盘中摆满了祭祀所用的冥钱红线。她看了看月色,“都接近子时了,不知几位大人这是?”
走在前头的崔策问语气稀松平常,“我们几人从未来过碧城,今日夜游晚归。不过,观山娘子怎么的也尚未就寝?”
“几位法师还在白鹤堂做法事,我这不是要顾着那边么,诶,今夜我倒是有的忙了。”观山娘子叹气,语气含着暗悄悄的无奈和抱怨。
崔策问眉心一动,笑容浅浅的客套了几句。
这观山娘子瞧着语气似乎是抱怨的模样,可鹤眠公子只是南霄馆的一位乐师,这些杂事她也不交给他人,反而忙前忙后,事必躬亲,非常上心。
看来,这观山娘子与白鹤眠的关系匪浅。
... ...
待人走后,落在队伍后的颜书凑到卫禺身侧,“传闻鹤眠公子下葬时,是观山娘子亲自操持的丧葬事宜,那么,她一定知道白鹤眠到底在不在那口棺中。”
卫禺指间摩挲,思量道:“方才听小厮说今夜应玉笠又回女院居住了,今夜可能还要辛苦你蹲守,若是那回魂的白鹤眠还找上应玉笠,你就地将他擒住。”
方才他们才回南霄馆的门口,守门的小厮便说了应玉笠连夜造访南霄馆一事。
“交给我,你就放心罢。”颜书仰了仰下巴,“不就是个会轻功的西贝货,我保管逮着他。”
说话间,他们的脚步停在女院门口,二人漆黑的眸子同时看向二楼那亮了烛火的厢房。
颜书勾了勾唇角。
子时已过,万籁寂静。
下了一场深秋的雨,女院的丹桂树稀稀拉拉的落了一地金黄,脚底踩过,碾落成泥。
女院的一个厢房内,门窗微开,冷风顺着狭开的缝隙处挤了进来,榻上的少女在睡梦中蜷缩着,将被褥裹的更严实了点。
倏尔,漆黑的窗缝处伸出一只手,支窗被这只手推得更大了些,一身形高大的男子翻身进来,和着一身寒气,一步、一步走到了少女榻边。
“玉笠小姐......玉笠小姐......”
冷风凄凄,应玉笠缓缓转醒,平日灵动的水眸里全是木讷和恍惚,“鹤眠公子......鹤眠公子,你来了。”
“魂兮归来,寻梦旧乡......”榻边的黑影幽幽沙哑道,冷风卷起幔帐,夜影重重。
应玉笠泪涕朦朦的双眼看向看向黑影,被褥遮掩下的手指发白,死死揪着靠枕。
“鹤眠公子,我做到了......我让那些事实都披露出来,还了你一个公道,你说......我还能再为你做些什么?”
黑影更近一步,坐在了榻边,清瘦的身形靠近榻上的少女,他凄声道:“不够......玉笠小姐,这不够......”
“只要你说,我一定为你办到!”因黑影的靠近,应玉笠的脊背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玉笠小姐......我的头七已过,今夜之后我再也不能来看你......那些欺辱我的人,权势滔天,只有你、只有你能帮我,结束他们的性命!”
黑影抖着手,轻轻拂过应玉笠的泪脸,无人看得见的黑夜里,他神色狠厉,透着血泪和仇恨。
应玉笠微微侧脸,躲过这冰凉的抚摸,“我、我可以帮你,鹤眠公子,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过......”
“不过什么?”黑影的音色微沉。
“鹤眠公子......你当初都不愿看我一眼,为什么我的梦里,你却对我如此亲近......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
梁上,一双眸子静谧的注视着互送衷肠的二人,颜书手缓缓放在腰间,她脚尖一动,正要跃下房梁之时,窗外传来异常的响动!
坐在榻边的黑影脊背一僵,喘息之间,窗外又翻身进了一人!
颜书呼吸一滞,继续屏息看着梁下的两个黑影。
“谁?”榻边的‘鹤眠公子’倏然起身,盯着窗边多出来的人影,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小心的瞥了眼榻上的应玉笠。
但不知道药效太浓还是怎的,应玉笠早已斜靠在迎春枕上睡了过去。
“鹤眠公子”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也就是刹那间,那窗边的黑影手上亮出寒光,一柄软剑朝着榻边而来,杀机四起!二人瞬间撕打一处!
颜书心思一动,摸上了腰间的一物,趁着二人扭打之际,颜书将火雷子抛向二人身后的灯树上!
“轰隆”一声,盛满蜡烛的灯树瞬间点燃!屋内霎时光亮,也让屋中的情景映入颜书的眼中——
两个白鹤眠?她神色震惊,盯着打作一团的二人不敢移开眼。
显然,先前与应玉笠互送衷肠的黑影与白鹤眠身形最像!那面容与姿态,与她们那日在山上遇到的白鹤眠一模一样!
而方才翻窗而入的第二个白鹤眠却带着一个密不透风的面具,衣裳和腰佩均是白鹤眠的模样,不过他的身形要矮上一寸,腰背也宽厚些。
面具人武功极好,尤其能看清人后,三两下便占了上风!
就在那面具人的软剑要刺向“白鹤眠”之时,三根梨花针从高处迅如雷电的射向面具人!
面具人动作一慌,软剑改道抵挡!
电光火石间!颜书跃身而下,鞭子随着她的翻腕游走如蛇,在眨眼间的功夫,那鞭子似生了脚一样,困住了武功落了下乘的“白鹤眠”!
“你是谁?!”面具人软剑挑开梨花针,哑声看向颜书。
“当然是来抓你的姑奶奶!”她冷哼一声!
幽幽的烛灯下,应玉笠手脚僵硬、双眼紧闭,悄悄的将头也缩进寝被里,看不见她、都看不见她......
“好大的口气。”带面具的‘白鹤眠’桀然一笑,在刹那间腾跃而起!软剑霹雳向颜书刺来!她旋身而躲,手中长剑出鞘,矮身向男子刺去,却被半途格挡挑开。
颜书手被面具人震得微微发麻,神色微微讶异的看向带着面具的男子,这人遮的脖颈以上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内力不弱,可似乎是肩颈受了伤,招式受到钳制。否则,她还不一定能占上风!
颜书冷声道:“你是谁?为何假扮白鹤眠?!”
“自然是,来收这个应小丫头的命!”
“......”缩在寝被里的应玉笠呼吸一滞,冷汗直冒。
颜书长剑一横,挡在了榻前。
霎时,二人又扭打一处!地板木削横飞,桌架散乱!
望追哗的推开门:“曲颜书!你到底行不行,闹动静这么大——”
就在这走神的间隙,面具人手上迅速抛出一物,砰一声,屋内烟尘四起!
“咳、咳——”坏了,她定睛一看,屋内哪还有面具人的影子?她快步跑到窗边,依旧不见踪影!
“望追!”颜书恼怒的看向门口立着的男子。
望追尴尬的挠了挠头,却把白鹤眠的玉冠扯乱了,歪歪斜斜的扣在他的脑袋上,瞧着不伦不类的。
她气得翻了个白眼,插腰看向被绑着的另一个“白鹤眠”。
“你、你们——”应玉笠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看向门口一身鹤眠公子装扮的望追,又看向被铁鞭捆住的鹤眠公子,今夜,怎么有三个白鹤眠!
“咚”一声,应玉笠白眼一翻,晕倒了。
“不好了!不好了!闹鬼了!闹鬼了——”午夜的一声惊呼划过沉静的街巷,被吵醒的商铺点了灯。
“嘿!二麻子,你个更夫不打更,鬼叫什么呢!”
半边麻子脸的中年男人转过来,脸色惊恐:“鬼鬼鬼、我看见鬼了!”
“什么鬼不鬼的——”
商贩顺着更夫手指的的位置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南霄馆红灯晃悠,梁下赫然吊着两个舌头拉长,口吐鲜血的守门小厮!
两具毫无生气的尸身在冷风下晃悠,犹如厉鬼招魂走来,“啊!啊——”
惊惧的叫声响破长街。
... ...
“让一让、让一让!”碧城卫齐整整的策马而来,南霄馆门口,人群拥挤。
齐卫长拨开人群,三步做两步的上了台阶,他身后跟着蒙着面纱的叶孟。
“快快、齐卫长来了,碧城卫的过来了!”人群中一人高呼,众人纷纷让开一块空地。
颜书面色凝重,站在卫禺身侧,她左侧的人正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观山娘子。
叶孟观察了门口吊着的两句尸体,抬手招呼齐卫长:“将尸体放下来——”
他将验尸册递给齐卫长,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两名死者都是南霄馆的小厮,舌长面紫,死因上吊窒息,根据绳下的勒痕淤紫来看,死亡时间大概是半个时辰之前。”
叶孟检查了两句尸体的四肢,“死者死前被人强行扭断手脚,无从挣扎,应当是会武功之人行凶。”
颜书心底发沉,扭头看向卫禺,他们回来的时候这两个小厮还好好的,半个时辰之前,差不多是那被抓住的‘白鹤眠”进入应玉笠屋中的时候。
可看这手法,颜书觉得应当是那戴面具的假白鹤眠所为,为什么,他为何在进门前就杀了两名小厮,难道不怕被发现后就行刺不了应玉笠了么?
“我、我知道!”人群中一个麻子脸的男人走出来,“我刚刚打更的时候,看到白鹤眠了!就、就是白鹤眠回魂了!”
“什么!”一语炸开了锅,“今天可是白鹤眠的头七!居然回了南霄馆作恶!”
“真他娘的邪门!前几日因为白鹤眠的《画屏册》,穿林和印衙内都死了!我看啊,就是这白鹤眠鬼魂作祟,他要把《画屏册》上的所有人都带走!”
“啊......那可真是个鬼曲......死了也不得安生,亏我今日还为这白鹤眠打抱不平......”
“够了!肃静!”齐卫长粗声呵斥,“时辰不早了,碧城卫办案,清退现场——”
剩余的十余名碧城卫齐齐走下阶前,将人群一一遣散。
余光里,观山娘子的脸色煞白,她身后的无香及时扶住了她。
耳边忽的一热,卫禺凑到她耳侧说了两句话,她神色一怔。
卫禺的意思是,今日这带着面具的人,目的是坏了真白鹤眠的名声。
他先在门口杀了守门的小厮,再闯入应玉笠的屋中杀了应玉笠,届时再让人看见他身着鹤眠公子的衣裳,所有人都以为是白鹤眠的鬼魂杀人。
只可惜,应玉笠的屋中先是出现了另一个白鹤眠,后是出现了颜书,扰乱了他的计划。
那到底是什么人,敢对应玉笠这个城主的宝贝千金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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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阴阳馆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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