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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与闻不让用刑,沈宏博只觉得束手束脚,他想着林与闻说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问,“你真的没杀人吗?”
苏谭低着头,沉默不语,但他的手指有点局促地抓着裤子,他有时抬眼瞟一下沈宏博,不知道为什么会换这个人来办自己的案子。
沈宏博可不像林与闻,他并不精通刑部那些把犯人分别看管,离间他们,从而审得真相那些把戏,他直接了当,“本官知道你就是凶手。”
苏谭依旧不说话。
沈宏博舔了下嘴唇,“你想给你妹妹报仇,但是你知道你没办法自己杀李凌云,因为只要他一死,你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所以你和秦跃武交换了目标,你替他杀了于虎,他帮你杀了李凌云,本官猜对了对吧。”
苏谭缓缓地攥起了拳头。
沈宏博见他神色有异,感觉到了点希望。
林与闻说过,被审问的人的情绪一旦失控,真相自然就会倾泻而出。
沈宏博别的特长没有,但嘴坏得很,最擅长的就是激怒别人,当年兵部尚书被他气得躺床上好几天,“本来这计划天衣无缝,但是你的傲慢毁掉了这一切。”
“你让秦跃武把李凌云吊到书院门口,就是想告诉众人,李凌云是因为当年你妹妹的案子而死。”
“因为宋阳州,大家都知道会这样死去的人都是犯了案子,你妹妹自然洗清了冤屈。”
沈宏博仰着脑袋,他都不用像林与闻一样演,他自带一种“狗官”的神情,“不然李凌云犯过那样多的案子,官府一时根本查不到你身上。”
苏谭咬紧嘴唇,还是不肯开口。
“杀了人,还杀得这么招摇,却不想受到应有的惩罚,啧,你和李凌云也不差多少啊。”
这话果然起了效用,苏谭怒目圆睁,狠狠地瞪向沈宏博。
沈宏博冷笑一声,站起来,指着苏谭的鼻子,“你以为你有多正义吗?”
“你妹妹的案子我看了,当年你妹妹状告李凌云的时候,是你要她撤案的对吗?”
苏谭的嘴唇微微颤抖。
“怎么,是因为李家的彩礼实在丰厚吗?”
“还是因为你当时尚未娶妻,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吗?”
“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们拖累,也许你妹妹就能告成功呢?”
“啊啊啊!”苏谭突然起身,朝着沈宏博撞过去,两个衙差使劲了力气才拉住他,“你奶奶的!你凭什么这么说!”
沈宏博吓了一跳,但他知道差不多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苏谭!大胆!就算你不是李凌云案的凶手,本官也能治你冲撞官员,藐视官府的罪过!”
“你治罪吧!你治罪吧!”苏谭尖声嘶吼着,“你们都有理!只有我们不占理!”
“芸儿才十五!十五啊!李凌云他是畜生,畜生!”
“他找人扮鬼吓得芸儿傻了啊!”
“他说芸儿要是不嫁给他,就会遭人唾弃,就只能死啊!”
“李凌云是畜生啊!他必须死!”
沈宏博直直盯住他,“所以你杀了于虎,换秦跃武杀李凌云对吗?”
苏谭牙齿都在抖,浑浊的眼里落下眼泪,“你根本不在乎芸儿的冤屈对吗?”
沈宏博的眼眶血红,但他还是咬着嘴唇,一字一句,“是不是,你杀的人。”
苏谭捂住脸,扑通跪在地上,“是我杀的。”
沈宏博也像用干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捂着脸。
他怎么会不知道苏小芸有多冤屈,像这样被侵犯的女子,只有以死相争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求生是人之常情,别说女子,就是自认有骨气的男人,有几个有勇气为了证明一个犯罪的人有罪付出自己的生命。
世道对女子苛刻也就罢了,连带着家属也要受尽侮辱,李凌云甚至找了一队人,天天在她家门口吹拉弹唱,逼得他们一家人根本出不了门。
苏小芸她活,活不得,死,也死不了。
活着,大家会问她既是受辱为何还能活着,她死了,大家又会问她为什么不第一次受辱时候就去死。
清白两个字压得她窒息,除了疯傻,她没有任何出路。
沈宏博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二十多年里读到的圣贤书没有教过他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终于明白林与闻为什么要上书皇上要对宋阳州秋后问斩,若是落到他头上,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想清楚这其中的因果。
沈宏博扶着椅子的扶手,堪堪站起来,背过苏谭抹了下脸才走出房间,他问身边人,“仵作那边验好了吗?”
“林大人也在外面等着呢。”身边人答道。
沈宏博走出房间,看到林与闻皱着眉站在门口,问,“你也审出来了?”
“嗯,签字画押了。”
“但很奇怪,我总觉得我好像少问了些什么。”
林与闻看他一眼,“他虽然承认了杀了于虎,但没说他认识秦跃武,没说他是怎么知道于虎的,也没说他为什么会知道于虎会在那天出现在那个地方。”
沈宏博张着嘴,他光想着要苏谭认罪,情绪激动之余竟忘了这些细节,“等我再进去一趟。”
“不用了,他不会说的,”林与闻拦住沈宏博。
“这是什么意思?”
“得再问一轮才是,不过先等仵作们的结果,把案犯定下来,给知府大人一个交代。”
沈宏博直觉林与闻知道些什么,但是没有再追问,林与闻说得对,得先给知府大人一个交代。
程悦和许停两人各做了一份文书,程悦说,“我们把两具尸体并在一起验了,与大人们的猜想是一样的。”
“按照于虎身上的伤疤来看,无论是角度或者锋刃的形状,应该都是右手拿斧头造成的。”
林与闻点头,“苏谭是樵夫。”
“苏谭经常使用斧头,肯定很有准头,所以可以对应于虎身上一刀毙命的情况。”
许停接着说,“李凌云身上的伤好几刀不太致命,但应该是秦跃武做的,因为他之前在监狱里受了伤,手不能长时间用力。”
“而且秦跃武曾经刺伤于虎,也是没有刺到要害,看来他并不熟练使用兵刃。”
沈宏博“嗯”了一声。
林与闻看沈宏博那耷拉着脸的样子,“怎么,人犯确认了你还不高兴?”
沈宏博反问他,“你高兴吗?”
林与闻不置可否,“你先去宝应吧。”
“那你说的那几个疑点,”沈宏博犹豫。
林与闻对他笑一下,“你先去请功吧,我留在这帮你擦屁股。”
“林与闻你!”沈宏博与他吵这么几句总算来了点精神,他也确实好奇,李凌云和于虎的案子都解决了,那这第三桩的凶手能是谁呢?
“你便先去吧,”林与闻正经起来,“宝应的案子肯定与咱们这两桩大差不差,你赶过去把咱们这边破案的法子告诉给知府和宝应县令,让他们先不要慌张。”
沈宏博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但是刚刚……”
“我都说了,再问一轮就能问出来,你不用担心。”
“好。”沈宏博深吸口气,“你放心,我会稳住知府大人那边,不会让他来找你发难的,”他向林与闻保证,“你只要一心查案就好。”
林与闻点头,郑重地站起来,朝沈宏博作揖,“那就多谢沈兄了。”
沈宏博也对他作揖,头压得比林与闻更低,“那边案子要是有什么情况,我也会立刻差人跟你报信的。”
两人抬头,眼里都有点红血丝,这是他们一起战斗过的证据。
眼见他们两人经过此案突然惺惺相惜起来,在旁边站着的程悦都有些不适了。
怎么男人之间还如此黏黏糊糊的啊。
她突然能理解诗词里那种两个大男人送行送出个百里地的气氛了。
沈宏博带着许停离开后,程悦才问林与闻,“大人,你是觉得苏谭和秦跃武都隐瞒了什么事情对吧?”
林与闻看他,“你甚至都没看过他们的口供,你就能猜出来?”
“这两个人素昧谋面,与自己所杀之人也近乎一无所知,却能联合犯下这样的罪行,太奇怪了。”
程悦看林与闻,“这事后必然有人谋划。”
“那我想你也知道谋划的人是谁了吧。”
陈悦低下头,“大人,我不想知道。”
林与闻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肯定也受了不小打击,“本官明白,”他叹口气,他一开始想到那个人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不想承认,“可惜本官没有一开始就想到,不然宝应这条性命应该是救得下来的。”
“大人,程某不熟律法,但大人,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对吗?”
林与闻难得看程悦这样有点迷茫的样子,竟有点庆幸她有点人气了,“宋阳州的那些案子我想不好,但我们这次做的事情一定是对的。”
程悦得到答案,松了口气,与林与闻点了下头,“我明白了大人,我去忙了。”
“嗯。”
林与闻叹了口气,抬着眼睛算了下。
今天应是宋阳州的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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