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料店
门口挂着写日文的纸灯笼,夏知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侍者迎进侧间换衣服。
穿和服的漂亮姑娘在脚边给他掸着和服褶皱,一边道:“先生请放心,我们的和服都是经过专业消杀处理的,单人单件,过后可以带走留念的。”
这里装潢雅致,一草一木都显出非凡精致。
夏知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里绝对贵的乍舌。
但是真正向侍者打听人均消费的时候,还是倒吸了口凉气。
吴歧路已经在桌前落座,日式榻榻米没有凳子,只能跪坐在上面,灯光一打,夏知蝉忽然发现,吴歧路竟然也能衬的上是朗朗君子了。
只是一笑,瞬间又恢复那副痞里痞气没个正形的样子。
”夏知蝉,在这里!“
他快走两步,踩着木屐噔噔噔就走到吴歧路面前。
他学着吴歧路的样子跪坐在对面,语气里有几分着急:”什么话我们不能在其他地方讲,这里一顿饭就好贵。”
分明和吴歧路还没有什么关系,就开始心疼人家的钱。
时间回到下午。
没有等到下课,夏知蝉就又被纸团砸到,这次没等夏知蝉拆开,下课铃声一响,吴歧路就快步冲了出去。
纸团打开,上面写着:“我在XX路紫荆巷等你。”
于是
夏知蝉就紧随其后急急忙忙过来了。
吴歧路说:“怕你不来嘛。”
他拽着夏知蝉的手,叫他尝尝这家日料殿的招牌。
北极贝入口鲜甜,完全没有腥味,夏知蝉的眼睛在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吴歧路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看樱桃小丸子,吵着要吃里面的日料。”
他冷不丁提起这个,夏知蝉却半点印象都没有。
搬家以后,很多以前的事情在脑子里都淡化掉了。
“他现在喜欢方块海绵。”
许洲突然出现在这里,夏知蝉却神游地想他的木屐为什么踩得这么稳。
他穿深色和服,脸冷腿长,像昭和时期的家族少爷。
一直到许洲拍着吴歧路的肩坐在了他身边,夏知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
许洲内心冷笑一声,我再不出现你怕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了。
然他面上优雅自若,抬手让侍者加副餐具。
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
皮笑肉不笑地,然而并不看对面的夏知蝉,反而盯着吴歧路,说:“弟弟,叨扰了。”
吴歧路勺子都要捏碎,他的声音像在牙缝里艰难挤出:“哥哥既然知道打扰,为什么还在这里?”
“呵”,他神色如常地,摆出一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样子,说:“家里孩子贪玩出来,他妈妈不放心,要我出来看看。”
夏知蝉还抬着脑袋天真问:“妈妈今晚不是夜班吗,你回去时碰到她了吗?”
许洲干脆不理这个小傻子,盯着吴歧路,凤眸上扬,又冷又傲:“上次回家,父亲不是说咱们兄弟两个平常要好好在一起相处,今天这顿饭,哥哥请了。”
哥哥?
吴歧路觉得好笑。
他但凡摆出一点哥哥的样子来,他和母亲在许家的日子过的都不会那么艰难。
许洲夹了一筷子寿司给他,盯着夏知蝉的眉眼,意兴阑珊地:“快吃,吃完了我们回家了。”
夏知蝉一脸犹豫地将寿司塞进自己嘴里的时候,都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
这顿饭只有夏知蝉吃的宾至如归。
三个人从日料店出来的时候,吴歧路全程黑脸,许洲也神色不虞。
夏知蝉正要提出回家,吴歧路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夏小蝉。”
两张电影票递在夏知蝉的面前,吴歧路的声音有些受伤:“我以为你还会喜欢樱桃小丸子。”
夏知蝉忽然被拉进旧日的回忆里。
他和吴歧路的第一次见面,是不打不相识。
准确来讲,是吴歧路单方面殴打夏知蝉。
那时候在市中区的一帮小孩子里,吴歧路是头头,从夏知蝉搬来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他。
他穿着色彩缤纷的T恤和短裤,干干净净站在操场边缘,就有一大群小女孩围着他团团转。
吴歧路当时就觉得他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看他相当不爽。
变故发生在他经过操场的时候,吴歧路不知为什么,脚底下的球一下子就飞向了夏知蝉的脸。
他默了两秒
球从脸上掉下来。
那是吴歧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那么能哭,哭声震天,响彻整个操场。
他脑门擦伤,鼻子下面也流了好多血。
周围的小朋友都吓坏了,乌拉一声都跑了。
吴歧路一脸凶样的走过来,攥起拳头凶巴巴地警告他不准说出去。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夏知蝉的窗户边都会出现一块白巧克力。
夏知蝉一度以为是圣诞老人提前派发礼物,他咬着巧克力,不敢让夏母知道。
直到后面蛀了牙,夏母看到他藏在床底下的一堆糖纸,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家里捧着肿起来的脸呜呜的哭,一墙之隔的邻居小孩急哄哄跑过来,咚咚咚的敲门:“阿姨好,糖是我给他的,你不要打他。”
夏母打开门,面前一个被晒得黑黝黝的小男孩,油亮的眼睛并不怕人。
捧着半边脸的夏知蝉从夏母后面跑出来,出奇的不讲理:“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给我巧克力。”
当时的吴歧路很酷地抬着头,不肯正眼看他:“你没有告诉别人,那是奖励。”
后来夏知蝉和吴歧路莫名其妙成了好朋友之后,他才又问起当时的事情。
吴歧路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妈妈身体不好,怕他妈妈知道自己拿篮球砸到了别人会惹他妈妈生气。
“有一天早晨,你妈妈和我妈妈一起浇花,我听见他说你爱吃白巧克力。”
……
夏知蝉知道,一定是他在过去的哪一个瞬间表达了自己喜欢樱桃小丸子,吴歧路才记到了现在。
他一脸为难地看着许洲。
对方向他会以一笑。
这场属于两个人的约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人行。
夏知蝉左边一个许洲,右边一个吴歧路。
两边椅子扶手上各自一捧爆米花。
夏知蝉为了显得自己不偏心,干脆哪边的爆米花都不吃。
“可乐,夏小蝉。”“可乐。”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夏知蝉看着递在他面前的两瓶可乐,默默缩回了椅子里。
两双同样长的要命的腿交叠,往最中间的夏知蝉那边挤压空间。
深黑瞳孔在空中交汇,吴歧路不甘示弱地挑眉笑了笑。
是挑衅。
几乎是在瞬间,许洲就明白了吴歧路的想法。
他和吴歧路都抱着该下地狱的肮脏心思。
只是因果报应。
他妈做了给人当小三的娼妇。
儿子现在也要跟他抢夏知蝉,
两个少年几个眼神间的交流,一场风浪偃旗息鼓。
恣肆一双眼睛扫向夏知蝉,突然发问:“马上就放暑假,夏小蝉今年暑假什么安排啊?”
暑假安排。
是个好问题。
夏知蝉看看吴歧路,又转头看了看许洲,发现许洲也正在看自己。
许洲蜷起腿,换了个姿势,道:“说说,什么想法?”
往年暑假,夏知蝉都毫无例外的和许洲一起度过,他根本用不着做安排,许洲就会将两个人的行程规划的明明白白。
但现在
夏知蝉觉得,这是比临近期末考试还要让人焦虑爆炸的问题。
*
与吴歧路告别后回家,两个少年并肩走在路灯失灵的街上。
一闪一闪的灯光昏暗而幽寂,仿佛随时就能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窜出来个什么东西。
许洲走在前面,拎着两人份的书包,肩膀挺阔而腰窄韧,夏知蝉一下就不怕了。
过了小桥,前面就是筒子楼。
桥上有摆摊卖冰豆浆的奶奶,推着个小冰柜,上面放了红字喷漆的一块牌子,写:茉莉冰豆浆。
夏知蝉摸摸口袋。
拽住了阔步往前走的许洲。
王奶奶据说在这里卖了二十几年的冰豆浆了,夏知蝉不知道,但自从搬来这里就一直见到王奶奶在桥上摆摊,算下来也已经五年时间。
“奶奶,两袋冰豆浆,一个要多糖,一个不加糖。”
“欸!学生仔,这么晚回家呀。”
“不怕的。”夏知蝉笑眯了眼,说:“我朋友个子高高,他保护我的。”
王奶奶抬眼看了看许洲,她知道这个冷脸寡言的俊后生,样子漂亮,就是性格太闷。
王奶奶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把豆浆递给夏知蝉。
刚从一堆冰块里出来的袋装豆浆还很凉,透明袋子上冒水汽。
夏知蝉扎开不甜的那袋,抿了一口,满脸舒爽。
刚喝了一口,手里的袋子被一下抢去。
夏知蝉刚想提醒他那根吸管是自己用过的,许洲已经叼住吸管喝起来了。
手机的冷光打在许洲脸上,鼻梁挺拔,如月光料峭。
夏知蝉一下看呆了。
“下次豆浆不要买这么甜。”他一脸淡然地品评。
夏知蝉点头应下。
一会儿反应过来,想告诉他那杯甜的还没有拆,许洲却忽然停下。
他从兜里摸索着,一会儿摸出来一串茉莉手串。
是用鲜花串起来的,叶片不再新鲜,但依旧香。
刚刚王奶奶叫住这个面冷的后生仔,她记得他,还有原因。每每她推着摊车从桥下往上,许洲看见了都会撑一只手从后面给她推上去,又面色如常地经过。
他没有说,但她老婆子知道。
“好孩子,谈姑娘没有?”
“今天的茉莉买多了,老婆子我啊串了几个手串,别嫌弃,都拿着吧。”
许洲回头,看着前面在跟妈妈讲电话的夏知蝉,从王奶奶手里拿了一串:“一串就够,用不了那么多。”
他说,“谢谢奶奶。”
他记得网上有一句话,叫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但许洲一向不信那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握在手里才是真的,要靠祈求得来,许洲不屑。
但他又想起一句话,觉得也很好。
桥下两个少年,高的那个垂下眼睛,将手串撸到夏知蝉手腕上。
正合适
他说:“今生戴花,来世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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