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妄徊闻言,道:“长公主此话何意,莫非那日靖命司之人并未得手?”
长公主谭芸素回忆道:“那日邪祟现身后,忽然一阵虚弱,没能及时带走本宫,才让靖命司的人伺隙而上,及时捉拿。”
“只是。”她话锋一转,“靖命司之人昨日来报,那邪祟竟然不见了。看守他的人全部昏迷,而本宫昨夜在房中,又发现了那封信。”
以往案件中,有人曾想方设法把信件丢掉,甚至有人想把信藏到其他人房中。
可是无论是火烧还是嫁祸,这信总会在第二日重新摆在被选中的少女面前。
就好像是命定一般。
这封信就像是催命的诅咒,带着信上诡异的邀请,逃不开也躲不掉。
“本宫希望你,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协助靖命司除妖。”谭芸素正色,“此事在外人眼里已经结案,贸然推翻重来,恐民心惶惶。”
柳妄徊思量着那日遇见的妖邪,觉得这事虽不属于他计划的一环,可看现在的情况,局势依旧于他有利。
他心中衡量着筹码,耳朵敏锐捕捉到太子谭识卿手指轻轻点着椅子扶手的声音。
他内心焦躁,他灵气波动不安。
柳妄徊眼前的黑暗中,只有谭识卿身上的灵气让他不用集中精力也能看得真切。
“殿下认为,贫道该如何为殿下解忧?”柳妄徊心中厌烦,语气却依旧诚恳,“贫道自当万死不辞。”
关乎自身性命,无人能理智。长公主也不能例外,她果然有自己的思量:“敌暗我明,若只是被动等妖物上门,未免太窝囊了。本宫觉得,若这妖物单为杀人取乐,倒未必见他有手眼通天的本事。”
的确,它专挑乃年轻女子下手,逃离靖命司时也只是设法迷晕了看守,并未考虑过带走他们。
柳妄徊同意:“它多次作案,的确都是不轻易显现人前。”
谭芸素长时间端着仪态,绷着一根弦,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听柳妄徊这么说,她倒松了一口气,单手扶额,长叹一口气。
“今日夜宴,恐生异动,还请道长务必护佑本宫。”
柳妄徊敷衍着她:“那是自然。”
但实则并不把心思放在长公主身上,他厌烦眼前灿然的灵气,偏又无法无视。
见那人身上灵气的流动更快,他反而有了些许恶意。
“妖物狡猾,若夜宴过程中,真有什么意外发生,靖命司与贫道可能无法及时抽身保护殿下。”柳妄徊睁开眼,看着屏风上那个岿然不动的身影。
“的确。柳道长可有什么办法?”谭芸素紧张道。
柳妄徊无意间勾起了唇边笑意,为二人设下圈套:“贫道既然想到这里了,自然是有办法为殿下解决后顾之忧。”
他故意放慢了语速,让长公主一颗心悬起来。
人一着急,自然什么都顾不上了。
柳妄徊控制着分寸,赶在长公主张口催促前说:“贫道观太子殿下周身清气缭绕,是为天命之人,邪祟难近身,若今夜有太子殿下坐镇,必定能斩杀妖邪。”
这说法其实有些玄乎了。
咫尺天涯在西洲和祈原两个大陆间横亘太久,这片土地之上已太久没涌现过适宜修炼的灵气。
连龙脉都几近枯竭,就算是对妖物而言,西洲都称得上是进退无途的不毛之地了。
神鬼之事都成了上古传说,他眼中习以为常的灵力流动,是西洲人永不可触及的。
这番话倒像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能说出来的。
一直插不上话的谭姝璇立即怀疑:“真的假的?天命之人就能保护姑姑,那姑姑直接随我回宫,有真龙真凤保护,岂不是更安全?”
若皇帝和皇后都是真龙真凤,那就不该有朝代更迭和深宫废后。
柳妄徊并不费力解释其中玄机,这些事对于她确实是无稽之谈,他四两拨千斤:“全凭几位殿下定夺,贫道只是忧心长公主安危。”
这下,便是把选择权交给谭识卿了。
谭识卿指尖的节奏停顿一瞬,他的沉默在柳妄徊的预料之中。
但长公主与谭姝璇竟然也迟疑了。
“殿下是一朝太子,不肯以身涉险也属正常。”柳妄徊轻飘飘道。
这句话擦着危险的边,几乎是立刻就被谭姝璇驳斥回去:“大胆!太子哥哥岂是你能议论的?而且,太子哥哥心地良善,要不是……”
柳妄徊也知道自己的错,他却并不害怕。
因为下一刻,谭识卿就如同上一次打圆场般,制止谭姝璇:“小玉儿!”
即便是略带责备的话,由这位太子说出来都如三月春风般温柔和煦。
几乎让人无法想象,那个十五岁就能跟随父兄在战场上斩杀敌军将领的少年,就是眼前连重话都不会对妹妹说一句的太子。
“道长见谅。”谭识卿并无那些上位者的恶习,他是真心为长公主打算。
不然,以他太子之尊,何必亲自过问这桩凶案。
柳妄徊心里有些失落,本想趁机拉谭识卿下水,再找机会做些手脚,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在心底安慰自己,谭识卿就算直接答应下来,以他的本事也未必能得手。
柳妄徊这么想,才压下心头的阴郁不甘。
“夜宴上所邀朝中臣妇、贵女众多,如果有本宫坐镇能助道长擒获妖邪,本宫绝不会畏影而走。再者,本宫既然是太子,自当爱民如己。放任无辜陷于险境,非君子之道。”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柳妄徊听来,却并不算振聋发聩。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君子之道,可并非为君之道。
说到底,这个太子还是太年轻了。
柳妄徊不敢笑他天真,只是莫名生出点烦闷。
但他只是假意恭维:“太子神武,自然不惧世间邪佞。”
时辰已到,外头有人轻轻敲了门示意,一个清丽的丫鬟剪影投在门上。
“殿下,时辰到了。”
谭芸素闻言,对柳妄徊道:“夜宴设在集雅园,柳道长可先行一步,靖命司已经埋伏在了附近。待妖风起,就是妖邪丧钟响起之时。”
柳妄徊顺着她的话说了几句,打算推门而去。
谭芸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柳道长的师父也在集雅园等候多时。今夜事务繁多,人流往来,难免喧杂,柳道长多费心了。”
柳妄徊推门的手顿了一下,面色无虞。
他袖中黑气溢出,像是蓄势待发的恶犬。
连头都没回,他收紧袖袍口,把狂躁的灵力按回去。
“长公主提点的是。”
-
是夜,长公主于集雅园华亭设宴。
张灯结彩,笙歌聒耳,酒席上热闹非凡。
满目皆是锦绣佳灯,夜间风凉,又多女眷,火盆燃着炭火,并香草松枝,把整个夜色都熏得暖烘烘。
此次夜宴共有十几个席面,分两列而坐,来客男女按照家世、辈分有序入座。
本朝民风开放,因此也有不少借宴会相看亲事的,也有不少借此机会攀谈互利的,总之各有各的忙处。
长公主谭芸素虽是主人,但到底是臣,故太子坐北向南,居最上尊位,她居向东首位,坐次尊位。
而谭芸素对面,坐了一位身着蟒袍的男子。
他行为举止颇低调,在长公主面前并不如太子和三公主般亲昵,反倒客气拘谨,恭敬有加。
柳妄徊捕捉席间窃窃私语,这应当是鲜少露面的大皇子谭瀚成。
谭姝璇已被谭芸素寻了由头送回宫中,但听大皇子与太子寥寥几句闲谈,他应当是宫中特意遣来的。
“父皇担忧太子,令臣在宴中看护。还望臣的到来,没有扫了长公主与太子雅兴。”
说罢,谭瀚成似乎怕气氛就此冷下去,又调侃一句:“父皇的心意我已经送达了,皇弟与姑姑就莫要怪我不请自来了。姑姑这里的酒清冽甘香,侄儿上次尝过后念念不忘,今日定要喝个痛苦!”
长公主笑了几声,令人为他斟酒。
气氛回温,三人默契神会,换了话题接着饮酒听曲。
柳妄徊看着席间各色人推杯换盏,并不与人交际。
反倒是谷崧大快朵颐,还不时与人频频传杯。
“徒弟,吃啊!”谷崧咽下口中食物,“长公主这宴会可真有排场,你不吃可惜了。”
柳妄徊从杂乱无章的灵力流动中抽出精力,睁眼拿起酒杯。
杯中不是酒。
长公主怕他喝酒误事,因此服侍他的婢女梨雪得了令,将手中酒器所盛美酒全数换成了清水。
柳妄徊抿了一口水润润嘴唇,忽闻鼻间有股奇香。他问身后梨雪:“室内燃的什么香料?”
梨雪思索片刻回答:“华亭内并无专门设香炉焚香,只是长公主素日爱香,所以在暖盆里一并加了松柏枝、丁香、茉莉等。”
“可曾加了檀香?”
梨雪摇头,肯定道:“没有。”
她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道:“这空气中并无檀香的味道啊。道长是闻错了?亦或者是谁身上的熏香飘过来了?”
柳妄徊五感之敏锐异于常人,自然不可能闻错。而贵族男女虽爱焚香熏衣,但此刻无风,这味道却突如其来。
无风!
柳妄徊心道不好,抽身离席。
身后谷崧见状,也顾不得在吃喝了,他没拽到柳妄徊袍角,只能一同起身。
“你怎么了?”谷崧见他神色严肃,脚步极快,生怕他在这里捅娄子。
柳妄徊道:“无妨,长公主寻我,我去去就回。”
这么说,谷崧就没办法跟上来了,他看着柳妄徊白色的背影,委屈道:“哦。”
柳妄徊无暇顾及他的心情,掐了个诀,几步功夫走到尊位前。
檀香味道越来越浓,他站在长公主面前,待她挥手暂停了歌舞后抱拳而立。
“贫道不才,承蒙长公主厚爱,愿为各位舞剑助兴,还请长公主、太子允许。”
众人觉得莫名其妙,一时搞不明白情况。
但得了长公主和太子首肯,他们也并不扫兴。
“请太子赐剑。”柳妄徊蒙着眼,依旧能够看到上位之人的灵气熠熠生辉。
“准。”
不等谭识卿唤来随从取剑,柳妄徊谢恩后足尖轻点,飞身至谭识卿身后。
身法快到有些人还未来得及看清他位置变化,就被漫天红绸阻挡了视线。
“贫道以绸作剑,共邀诸位月下赏舞。”
柳妄徊挥出的红绸遮盖住了前面几人身形,未等红绸落下,一股清风携香而至。
谷崧:吃席都不专心,这徒弟不开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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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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