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登上山顶,只见峰顶整个被削平,其上青砖玉栏,雕龙刻凤,竟是建起了好一座气派庄严的广大祭台。
这祭台有着明显的岁月侵蚀痕迹,不知存在了多久,其中央处,却以新鲜的笔墨,画着杂乱诡异的纹样。
众人下了马车,拉车的两匹马立刻萎靡倒地,它们早被施了透支法术,眼见是不活了。
小王爷心痛地看了眼其中一匹白马,那是他往日十分喜爱的马儿,既神骏,又温顺,向来被各家纨绔羡慕觊觎。
他遵从指示,将被结结实实捆起来的九皇子扛下马车,一步步登上祭台,把他放在台子中央后,就摩挲着手臂火速跳了下来。
“父王,那祭台好生诡异,孩儿只是在上边儿呆了这么一会儿,就觉一阵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王爷关切道:“你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道长,你看这……”
道人劝慰道:“你们放心,这祭台上有师兄布置的手段,所以小王爷会觉得不舒服,危害是肯定没有的。宋师兄为了引开师父的目光,好让我等的计划顺利推行,不到下午无法从外地返回,还请两位稍待片刻。”
为消磨这段时光,王爷和道人二人站在崖边,指点眼前壮美河山,高谈阔论,不亦乐乎。那小王爷本有些恐高,何况自然山水怎比得上人世风月,因此只是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恨不能将时间拨快,直接跳到两个时辰之后。
不经意中,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个令他有几分忌惮的祭台之上,顿时睁圆了眼睛,指着台上骂:“哪儿钻出来的小畜生,快给我滚下来。”一边叫骂着,一边朝祭台奔去。
道人与王爷惊愕回头,才发现祭台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白衣闪闪的孩童。孩童一抬头,那张半红半白的惊悚脸庞,令小王爷骇然收住脚步,最后眼睁睁看着他拎着九皇子,一同消融于空气中。
三人相顾震惊,还是道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哪里来的山精野魅,居然敢在我眼前作祟。他的戏法决计用不了多远,王爷请在此地稍候,待我将九皇子和那小精怪一并捉拿。”
说罢当先掠过祭台,向山下追去。
老小两个王爷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多跑两步路都要大喘气,自然老老实实呆在山上等候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天荒地老。
却说那九皇子钟颢,自从被扔上祭台,表面看上去昏睡不醒,私下却是小动作不断。
他身中法术,本该昏睡一整天,谁知或许是服用太多天材地宝之故,提早了大半天就醒过来。
发觉自己身边的异常,九皇子没有轻举妄动,冷静问道:“你是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孩童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刚才那道士的穿着,与小国师一模一样。坏国师想要绑的人,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
是跟小国师作对的人?
九皇子闻言,虽吃惊于这声音听起来过分年幼,但这不妨碍他试图拉拢:“老小两个国师,都是心机歹毒之辈,听你话里的意思,同样深受其害,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那孩子笑了起来:“你被人捆成虾子似的,口气倒是很大。”他的笑声明亮清澈,丝毫不含阴霾,容易令人产生好感。
谁知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就是如此不动听。
九皇子愠怒:“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知道啊,九皇子嘛。”提到“九皇子”,那孩子口吻极其随便,跟提到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
九皇子顿时被噎了一下,涌到嘴边的话简直说不下去。
他的反应也极快,改口道:“没错,你救了我,是立下大功。只要我向父皇呈说这几个狼子野心之辈的阴谋,他自然会还我一个公道,将这几个贼人满门抄斩。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荣华富贵,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他虽然刚从道人口中得知,皇帝对他图谋不轨,但是这个中秘辛,想来这孩子无从得知。外人眼里,他钟颢从来都是备受荣宠的九皇子,这个身份,还可以再利用一番。
“哦——”那孩子拖长音调,哦了个九曲十八弯,拖得九皇子心里同样七上八下,才继续说道,“可我不稀罕你的什么后报,想让我救你,现在就拿出姿态叩求我呀。”
九皇子这三年来,何曾受过人耍弄拒绝,心头火起:“你要我叩求你,未免太放肆了!”
“太放肆了?太放肆了,太放肆了!”那孩子把这句话重复念了三遍,呵呵一笑,“好稀罕么,本来我是要放了你的,这下子,除非你连说九遍‘求大哥饶我一命’,不然我绝不放你。”
“你!你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我大哥是什么身份,如果让我父皇知道,你要我叫你大哥,你……啊!”
九皇子话说到一半,忽然惊叫起来,却是终于看到与他对话的孩童正脸。
一张半红半白的诡异脸庞,就在离他不到半尺的头顶上方,怎么不把他大吓一跳。
他往旁便躲,可他手脚被绑,又能怎么躲,只是咸鱼打挺,扑腾了一下而已。
孩童见他窘状,更是开心,笑了半天,才伸手往嫣红的半边脸上一抹:“怕什么,又不是真的。”
九皇子回过神,恼羞成怒:“你没事涂这种东西做什么,吓人吗?”
“说对了,就是吓人玩来着,没看见把尊贵的九皇子吓成什么样了。”
九皇子闭上嘴巴,仿佛是生闷气。
那孩子见状,反而是凑了上来,眼中清光闪动,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你怎么不说话,不要我给你解绑了吗?”
九皇子闷闷道:“解绑了又如何,有人要杀我,我逃得了这次,难道还逃得了下次?”
“谁要杀你,小国师?”孩童很是好奇地问道。
“小国师、老国师都要杀我,这还罢了,怀璧其罪,他们又不是我什么人,要杀我取宝,我虽然恨,但是也能理解。”
九皇子深吸一口气,目露痛苦之色:“我不能理解的是,连我父皇都想要我的命,难道他与我之间,就没有丝毫父子人伦亲情吗?”
他见那孩童听得十分认真,嘴角更是挂上自嘲:“枉我自幼敬他爱他,谁知在他眼里,我只是他谋求长生的一个工具。”
听出九皇子声音里的哽咽,孩童道:“你怎知你父亲要害死你,他亲口对你说的?”
九皇子道:“这样禽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亲口说出来,自然是旁人泄露的。”
孩童道:“既然只是旁人转述,事实未必如此。”
九皇子凄凉道:“我也想要去向父皇寻求真相,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逃出毒手。”
孩童道:“若只是逃离方才那三人,应该不难。”
“对你想必是不难,”九皇子顺势问道,“对了,你方才使的那个法术,让我们瞬间从山顶到半山腰,就连国师那个老妖道都不会,你是怎么用出来的。难道,你是山里的妖怪吗?”
说话时,九皇子虽然看上去无精打采,双目却隐含锐利,关注着孩童的一举一动。
果然,就见那孩童没什么心机地摸了下手腕上一个翠绿玉镯。九皇子不是普通无知小儿,他瞬间联想到国师曾经提到过的“法宝”。
孩童对九皇子猜测他是山里妖怪很是不满,张口就要反驳,却见这个本该被捆住的少年猛然一个打挺,起身向他扑来,右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腕拉至眼前,喝问:“是这个东西不是?”伸手就要抢夺。
原来这九皇子早就暗暗用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切割绳索,本拟今天必然难逃一劫,拼着跳下悬崖摔死,也不能让那些恶人如愿。
看不到他们数年心血无数珍藏化为乌有,会露出怎样悲痛欲绝的表情,是挺可惜的,总也好过让他们称心如意。
谁知中途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弄到远离仇家的所在,既然一线生机已经出现,他当然不会放过。
“疼疼疼你放手!”被死死捏住手腕的孩童大叫。九皇子顿觉一阵电流流遍全身,抽搐着倒在地上。
孩童揉了揉手腕,恨恨道:“你也不是好人,还是继续捆着才放心。”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绳索,将他手腕牢牢捆了起来。
至于他脚上的绳索,倒是给他松开了。
九皇子不料这孩子看着年幼,力气却出奇的大,直接将他从地上拎起,催促道:“快走,快走。到了山下,我们便分道扬镳,你爱找你父皇说理还是逃命,悉听尊便,快走。”
说着又向他小腿踢了一脚,九皇子一个踉跄,无奈只好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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