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紧闭,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十几根点燃的蜡烛,将两人的身影照在窗户上,忽明忽暗。
连草听了赵从的话,神色有些迷茫。
她将自己被握的手抽出来,放在膝上,随后低头道:“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何非要将她拉进他们之间的战争。
皇权、政治,那些东西她不懂,也不想懂,她只想安安静静的陪着姑姑,等时间到了就回国公府去。
赵从坐在她身边,瞧着眼前晃动的烛光,轻声道:“我没办法,连草。”
他想过这辈子离她远远的,不跟她产生任何纠葛,可他一想到她会嫁给他人,与那人成亲生子,恩爱一生,便霎时觉得有几百根钢针直往自己心口上扎,叫他痛不欲生。
特别是瞧见白和朗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惧、害怕,一瞬间到达顶点。
他意识到,自己是没办法放开她的,前世没有,今生更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在她与白和朗相识相爱之前,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他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你是我的妻子,我要娶你,也只会娶你。”
而你,同样也只能嫁给我,与我结为夫妻、白头偕老。
“所以,你方才才将那些话告诉我?”
连草有些愤怒,“你这样将我和你强行锁在一起,可曾问过我的意见?你是皇子,便能如此仗势欺人么?”
她泪光涟涟,如同孩童般委屈。
赵从瞧她哭了,心里一慌,立刻抬起手来,要去给她擦眼泪:“你别哭......”
指腹刚碰到她眼下的肌肤,便被一手打开:“你个王八蛋!讨厌鬼!我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你走开!”
连草此时终于将连日来的委屈发泄出来,如寻常的小姑娘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去锤赵从。
赵从生生受了,知道她此时身子不舒服,一边挨着她的拳头一边道:
“我是个王八蛋、讨厌鬼,你怎么骂都成,只是当心自己的身子,别一会儿要发晕。”
连草听他这话,一时不知是该气该笑,抬脚就要狠狠踢他,却一个没站住,险些摔倒,被赵从扶住后,她脸上一红,猛地推开他,远远地坐在床角,不停伸手给自己抹眼泪。
她眼角鼻头都红红的,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愈发可怜可爱。
赵从注视着她,良久,竟慢慢笑开来。
他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发脾气的模样。
前世她对自己总是冰冷的,就算是偶尔态度和缓些,也是别有目的。今生,他们以往每一次见面,她又是那样客气疏远,今日,她总算在他面前卸下了伪装。
就算从她口中说出的都是斥责他的话,他也觉得高兴,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她。
赵从怕刺激她,只在原地站着,并不靠过去,等她需要的时候,才伸手给她递上他上次未还的帕子。
“如今,物归原主了。”
连草瞪了他一眼,伸手便抢了过来。
她上次被他吓着了,跑得匆忙,竟忘记找他要了。
她使劲拿帕子在脸上擦拭了下,却不小心瞧见上头被绣了什么东西。
她拿到烛火边仔细瞧着,才见原本干干净净的白色手帕上,被人拿金线在角落绣了一个‘从’字。
连草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转身一把将帕子给扔了回去:“你——”
“怎么?不好看?”赵从伸手接过,展开手帕,瞧了瞧,道:“许是我技艺生疏,字绣得有些歪,你不喜欢?那我回去再练练,等绣好看些,再拿给你。”
他神色专注,十分认真。
连草的脸憋得通红,转脸道:“我不要了!”
她想了想,决定要讽刺他几句,便道:“你一个男人还绣花,叫人家知道了,怕是要笑掉大牙。”
赵从将帕子仔细塞进袖子里,一脸无所谓:“谁要笑便笑去。”
他顿了顿,抬头道:“叫他们知道也好,如此,我心更明了了。”
他想得美!如此一来,他们的关系只怕更说不清了。
连草气呼呼走近他,威胁道:“你不许告诉别人。”
赵从装傻:“告诉别人什么?”
连草咬牙:“手帕。”
赵从似是有些失望,半晌,仍是笑着点头:“好。”
连草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她眼前的这个人是个猜不透的疯子,谁也想不出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出尔反尔的事儿他也不是没做过。
她拿着一盏烛台往他跟前照。
他生得漂亮,苍白的脸色给他增添了一层脆弱感,而那双如雾一般叫人猜不透的眼睛,显得他更加迷人。
赵从挑眉:“做什么?”
“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举得久了,连草的手臂有些发酸。
赵从笑了下,接过她手中的烛台:“当心手发酸。”
连草冷哼一声。
赵从老老实实地回她:“你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是个王八蛋、讨厌鬼。”
连草道:“七殿下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赵从看着她充满嘲讽的眼睛,摇头:“不是有自知之明,而是你说的,我便认。”
连草一愣,讽刺的话没再说出口。
她这是在做什么,与他打情骂俏吗?
她的口才是永远比不过他的,这个人永远有他的一套方法来诡辩,她在言语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坐下,揉着自己有些酸疼的腰,不吭声了。
赵从以为她不舒服,便放下烛台,道:“姑娘家这个时候总是不舒服的,我回去跟贵妃说一声,你在屋里好好歇息,别去了。”
反正这个宴会也没什么意思,她不去,那个人还不会与她碰见,正好两全其美。
连草趴在桌上,转过脸来对着他道:“你懂得真多。”
连姑娘家来初潮是怎么回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恐怕私下与不少宫女交往亲密,才连这种事儿都知道。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人瞧着没什么浪荡气,又一口一个要娶她,可私下里也不知道与多少女子有染,真是一个满口谎话的讨厌鬼。
她将头转过去,不想理他。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声音:
“我母亲在我儿时,每次来这个的时候,便会疼痛难当,那时便只有我照顾她,所以知道的多些。”
他声音飘忽,回忆着年岁久远的往事。
连草睁开眼睛,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对不住。”
她没想到是这样。
赵从站起身走到她脸看向的那一边,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道:“已经过去很久了。”
两世的时光真的太长了,长到他已经快记不清母亲的模样,唯一留存在他记忆中的便是她每日望着宫门的背影。
他知道,她是在盼着他的父皇,可直到她死去,父皇一次也没出现过。
.....
他如今的神色凄凉又落寞,连草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她想说些好话,可终究说不出口。
毕竟方才她还在跟他生气,转眼之间就变了一副态度,到底有些不合适。
她直起身来,最后问他:“你果真要娶我?”
赵从点头:“是。”
连草道:“我还小,不想嫁人,而且姑姑也不会同意。”
十五还小?赵从轻笑:“那就等你长大,至于贵妃,她会同意的。”
连草摇头:“不可能。”
连偀看中的是六皇子,她不喜欢赵从是显而易见的,还说过要将他赶出去,绝不可能让她嫁给他。
赵从起身,道:“等往后就知道了。”
她瞧着他这样自信,就又忍不住想要泼他的冷水:“就算我姑姑同意了,大哥哥也不会同意,你呀,趁早还是放弃吧。”
赵从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傻丫头,我可以直接找陛下赐婚。”
连草一听便急了,张口便道:“你敢去,我就把你告诉我的话都告诉陛下。”
好叫他知道,他的这个儿子心机有多深,天天想着怎样算计他的皇位。
赵从这回是真乐了:“我的傻姑娘,你当当今天子、我的父皇是什么人,这些事情他怎能不知?”
他们父子之间完全是互相利用,只是看最后谁胜谁负罢了。
连草愣了片刻,慢慢有些明白了。
她愣愣道:“你觉得,自己会赢?”
赵从坐下,续了一杯茶,塞进她的手里,悠悠道:“是,我会赢,所以,你不必担心,只需好好长大便好。”
连草捧着水杯,没吭声。
赵从本也没想着叫她立即接受,他听见外头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叹了口气,道:
“你的奶娘回来了,好好休息,我去跟贵妃说。”
随后起身开门,钱氏正要推门,瞧见赵从在连草屋里,吓了一跳:“七......殿下。”
赵从点头,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坐在那里的连草,道:“你家姑娘来了葵水,小心伺候着,别叫她着了凉。”
“......是。”
钱氏有些惊讶,姑娘来葵水,怎么七殿下在屋里呆着?姑娘竟没赶他出去?
她看了眼赵从,随后,慌忙跑进去弯身扶连草起来。
......
赵从望了一会儿,见外头天色不早,终是离开了云溪宫,往前殿去了。
李年照旧老老实实的在前头给他照路,却在经过一座亭子时,猛然瞧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
那人未提灯,离得又远,一片漆黑中,瞧不真切。
李年张口便喊:“谁?!”
来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在李年出声后,他才慢慢走近。
灯火照耀下,赵从很快就瞧清了来人的相貌。
白和朗,前世连草的未婚夫,那个偷走她心的人。
赵从眯起眼睛,神色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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