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满，你还记得阿姐当初在公主府教导朕的时候吗？”
楚寂看着手中的曲谱，若有所思。
“回陛下，奴才记得那是十五年前了，长公主殿下悉心教导，处处周到，陛下聪颖好学，事事留心。”
吴满本以为送来了曲谱能稍稍将功折罪，可怎么打量着陛下的神色怎么越发凝重了。
“这曲子也是阿姐那时所作，虽不情愿，可曲中的祈愿山河永昌之意却真挚纯然。”
楚寂垂下双眸，昔年旧事在脑海中再次演绎，却在某一瞬间，让他露出了苦笑。
“阿姐教导朕，可朕并未让阿姐满意。朕也教导沈宜年，如今他这个样子，朕也说不上来是否满意。”
楚寂收了那张曲谱，递给了吴满，吴满小心翼翼说道：“沈氏兄妹是棋子，如何能与陛下相比。”
楚寂并未搭理他，闪烁的烛火在眼前跳跃，思绪渐远。
八年前，洛城外。
“公子，如今已出了洛城，再有两个时辰左右，就到青州境内了。”
身后的马车停了下来，墨书忙翻身下马，向楚寂禀报道。
“示意队伍警戒些，越临近青州越不安宁。”楚寂隔着车帘吩咐了一句，墨书领命后，数十名侍卫将马车围得更紧，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
车队又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东方隐隐有日光显现。
这昼夜交替之际，却从路前方闪出几支飞箭来，墨书持剑斩落，飞身下马，守在马车前。
尘沙扬起，几人从远处疾驰而来，身后不远处一队人马紧追，正拈弓搭箭，向前方疾驰的几人射去。
其中一名白衣女子身形虽小，却灵敏迅速，一连躲了几支箭，眼见最后一支箭将中其腰腹时，离其最近的蓝衣男子借马跃起，飞身抱住了那白衣女子，飞箭也在刹那间没入他的身体。
“哥哥！”
白衣女子的喊叫声惊飞了几只枯枝上的雀鸟，同时一支飞箭射中了马腿，二人跌倒在地，正摔在楚寂的卫队旁。
楚寂单手挑开了帘子，冷冷地瞧着这对兄妹。白衣女子利落地拔了剑，与其他几个也受了伤的侍卫挡在那男子身前，格挡着袭来的箭羽。
而躺在地上的男子却忍着剧痛向马车靠近了一点，望向马车的眼中满含悲戚，颤巍巍地向眸光冰冷的楚寂伸出一只手：“陛下……救我。”
说完便立刻昏了过去。墨书有些震惊地望向了楚寂，楚寂的眸光中流露出几分好奇来，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细细打量那昏倒的男子后，对墨书吩咐道：“去救他们。”
墨书颔首，领着十几名侍卫冲向了不远处被围住的几人，一番厮杀之后，满身血污的白衣女子飞奔到昏倒的男子身旁，试探了他的鼻息后，起身快步走向了楚寂。
“多谢公子大恩，求公子再救救我哥哥！”
白衣女子拜倒在楚寂面前，缠在手中的剑与地面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楚寂这才注意到女子年纪尚幼，仅十岁左右的模样。
“公子”二字也让楚寂将目光再次移向了躺在地上的男子。
“墨书，退回洛城。把人挪上吴满的马车，你先行把我们的大夫叫到驿站。吴满，拿药给这位小公子续上命。”
楚寂下令后，众人将男子抬上马车，他盯着男子那仍挂在脸上的笑看了许久，越发觉得有趣。
以为那四个字必定让我出手，所以才昏得如此心安吗，只是不知代价，你给不给的起。
七日后，洛城驿馆内。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洒在帷幔上，衬得床上那人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楚寂不住地用食指敲击着桌面，不满地看向一旁的大夫。大夫在楚寂的目光下小心提笔又加了几位药，交给了吴满。
“咳咳，咳咳”，床上几声咳嗽传来，大夫立刻欣喜地凑了过去，给人把脉。
“公子，小公子如今已无大碍，接下来便是静养数月，慢慢恢复。”
大夫把脉之后识趣地退开身，立在一旁说道。“那你接下来就好好看顾他。”
楚寂看着那男子初醒的混沌神色笑了笑，然后向众人摆了摆手。
“不向救命恩人介绍一下自己吗？”
楚寂坐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男子。“在下江州宁氏宁江岄拜见皇帝陛下，礼数不周，望陛下见谅。”
宁江岄挣扎着想起身，楚寂扶着肩膀让他靠在了床头。“是那武林剑道第一世家的宁氏？”楚寂挑眉。
“是家主夫妇为战献策却惨死青州的宁氏，也是未来能助陛下摆脱昭宁长公主控制的宁氏。”
宁江岄声音暗哑，眼眸幽深。
“你就算痊愈也不能再练武了，一个废人谈何帮助？青州兵败，几乎全军覆没，叶将军身死，叶小将军虽已带援军收复青州，可已无人能还原当晚境况，不知为何敌军能攻入青州。”
“仅剩的两位将军杜可断了条腿，何妄身中数箭又瞎了只眼，二人醒来后，均称宁剑昭、宋霜眠夫妇通敌卖国，献策有误，已被叶将军就地正法。”
昭宁长公主的名字有些刺痛了楚寂的心，他盯着楚寂，故意说出宁氏惨祸，“朕不在京中，长公主已于昨日定了宁氏通敌之罪，江州宁氏已覆灭。”
“朝堂之谋，何须动武。我愿以身为棋，为陛下扫清障碍。”
宁江岄强忍泪水，“我父母受叶将军之邀为北境战事献策，怎料军中杜可、何妄二人贪功冒进，致使青州沦陷敌手。叶将军战死后，二人为掩其罪在混乱中杀我父母。”
“而他二人能在迷晕叶将军和我父母后调度叶将军麾下军队，靠的正是长公主所持紫沧令。长公主如此着急定罪，必知二人所为，全军覆没，独这二人存活，陛下不觉可疑吗？”
紫沧令，先帝留给长公主的护身符，当年正是凭此，叶远之才能奉长公主之令调度天下兵马，攻入京都，扶持楚寂登基。
“如今人证物证皆无，此二人又有长公主庇护，朕帮不了你。”楚寂听完久久未言，后又冷冷抛出一句。
“所以我不求陛下此刻为宁氏翻案，而是希望陛下大权在握之时，再审杜、何二贼，还宁氏一个清白。在此之前，我愿为陛下效力。”
宁江岄不顾伤势起身，拜倒在地。楚寂半晌未言，宁江岄又道：“两月前，我知陛下名为东巡而实往北境。青州兵败，陛下若往青州必过洛城。所以当夜追兵围剿下，选择逃向洛城而非江州。”
“陛下方才怕是口误，江州宁氏虽判满门抄斩，但江州宁氏估计早在前几日就被灭门，我若是当时逃往江州，便是绝了活路。”
“这是在向朕展示你的聪慧吗？”楚寂轻笑了一声，倾身向前，用手扯住了宁江岄的衣领，仔细打量他的脸，“你以为，朕在试探你？”
“我只是想告诉陛下，我可以做好您的手中棋。若要与长公主抗衡，必要心志坚定，不惧不畏，我怀复仇之心，哪里还有比我更坚定之人呢。”
宁江岄迎上楚寂的目光，没有一丝胆怯。楚寂放开了宁江岄，点头示意他起身。还未再开口，白衣少女便闯了进来，“我愿献力于陛下，还请陛下来日能昭雪宁氏之冤。”
“你兄长要做朕朝堂之棋，你能做什么？”楚寂偏头打量着宁江岄有些担忧的神色，嘴角带笑。
“我宁江岚是宁氏剑道这一辈的传人，可做陛下手中之剑，杀尽您想杀之人。”宁江岚直起身子，盯着楚寂的双眼。
“做杀手可是一朝不慎，便身首异处。且武林剑道以输赢论，显名于世人，故有宁氏绝学一剑乘风的美名。可杀手唯看生死，今生今世都要听令于我，举剑于暗处，再想弘扬你宁氏剑术必是不能。”
楚寂语调缓慢，似是想让宁江岚想清楚。
“陛下若能为我父母平反，豁出命去也是愿意，做杀手有又何惧。”
宁江岚神色不改。
“你妹妹这般，你可愿意？”楚寂看向立于身侧的宁江岄。
“家仇为重，我二人九死不悔，望陛下成全。”宁江岄语气郑重。
“好。你二人今后更名沈宜年与沈宜安，便是礼部侍郎沈元丰之孙。”楚寂看了眼宁江岄腰间的纱布，“过些时日，你二人启程往沧州，过个一年半载，他会带你们回京。”
“谢陛下。”
二人目光坚韧，亲自将仇恨的绳索交给楚寂。
青州的寒风吹不到繁华地，落难的剑也无法刺向掌权者，那就化身为刃，奔于暗夜，缚局中，求因果，走入遍布阴谋之域，拼一个无愧无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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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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