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手册第二条(2)

翌日,雪容提出要看城中守备。

他只在起床的时候,对着桌前的茶盏微微愣神,记忆中对昨晚一片朦胧。

雪容束起发尾,衣带绕过窄腰系紧。他在桌边铺开一张纸,在上面记下几个看不懂的符号。

鹅城的不知春茶,江尤—继任祭司,消失的前祭司,圣山……他在记忆中挑拣出几乎是凭空出现的认知,试图拼凑出昨晚发生的事。他一定是触及了什么禁忌,才导致记忆被模糊了。

雪容自来到鹅城进食极少,今天也依旧没有想起来要吃早饭。他将要推门出去,却发现门前一个木制小推车上放着一碗仍冒着热气的百合粥,他顿住了脚步。

百合微苦,余韵尤甜。

望企在楼下等他。

这位年轻的少族长一副悠闲的样子,恰到好处的阳光透过枯树照在他英俊的脸上,莫名显得有些春心荡漾。他脱了那身朴素的黑短打,穿了件花纹繁复的浅色长衣,红发带依然以一种复杂的方式将长发高挑束起,活泼又不失温润平和。

雪容见过他短刃利落出鞘的样子,知道这副富贵公子的表象下藏着冷静的算计之心,和舔血的凶残。

“他们出城狩猎这段时间,我会负责城中守备。”

望企带雪容走了条与第一次巡查民情时不一样的路,十分幽静偏僻,雪容没有见到人群,也没有机会再找一找那天那个怪异的小男孩。

“先去城墙吧,那里看的比较清楚。”

沿路上,两人路过一处废弃的学堂,牌匾蒙尘立在墙角,门前有几棵枯败的柳树,灰色的砖瓦飘零在地。

雪容从漏风的门缝向内看去,觉出这学堂的摆布陈设有异。鹅城重武,大部分学堂都是练武场在外,几间极小的屋子在内,这学堂却是院子极小,屋内空间宽阔,里面桌椅书柜俱全,是个正经的习文之地。

望企见雪容有兴趣,于是开口介绍道:“京城那边来的人开的,没过几年撑不下去了。”

“为何。”雪容伸指摸了摸锈掉的门锁,垂眼问道。

“……觉得我们顽固不化吧。”望企带了点无奈,“在这地方习得活下去的本领比较重要,刀剑箭斧、嗅听视感,所有能捕获猎物的方法。那些文章书法,都非必需——”

“砰!!”

望企话音未落,只见木门在两人眼前倒下,锁上还留着一人的掌印。

雪容站在原地,或许是因为刚刚手上使了点劲,神色有些恹恹。他眼睛转过来,看了眼呆住的望企好像有恃无恐,拂了拂衣,转头径直向里去了。

“毁坏公物啊……”望企喃喃。

这人跟宁及南一起巡查的时候是这样的吗?难道他这个少族长比较没有威严吗?

望企瞥了眼墙角学院的牌匾,上面曾经风光一时的名字如今无人过问。他的脸色阴沉了一瞬,转头向里走的时候,又变得与往常一样带着丝笑意了。

雪容推门,先被灰尘扑了满脸,被呛得脸上都添了些红。他用衣袖捂着口鼻,向内走去,几排书桌横向排布,讲台是一块凸起地面,上放一块竹编垫,墙壁上挂着字画,署名都是一人,看来是此处的讲师。

雪容随意翻开两边书架上落灰的书卷,内容无非是熟悉的道德讲章、古人训书……于这风雪严寒的鹅城确实见不到什么实用之处。

望企尾巴一样跟在雪容身后,忽地问:“你也学过这些吗?”

雪容合上书卷:“天下读书人皆学过。”

他不止学过,还被那人没事找事地抽背过,年幼时的雪容出言顶撞,于是那人得偿所愿,将他罚了个尽兴。

“再加二十鞭吧。”那人见他神智尚存,轻飘飘道。

“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忍心……他会被你打死的。”记忆里,梁大人那时经常为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抗君王。幼时的雪容不知道表面强硬的梁大人在每个不被看见的夜晚,都要在深宫之中为出口的言语付出怎样的代价。直到他偶然间瞥见梁大人后颈衣领之下,触目惊心的青紫。自那之后雪容与那位君王不约而同,很少让梁故撞见他受罚的场景。

“梁卿,满城皆知仙人算过这小子二十一岁才死。”那男人轻轻搂住梁故的肩,不容分说地将人拉到怀里,低声狡黠道:“也就是说,二十一岁之前无论我怎样对他,他都不会死。”

这人一路走着杀亲灭族的大不义之路登上帝位,所靠唯有自己和手中染血长剑,冷峻坚毅至极,平生最不信的就是神佛。

现在他却轻巧地说,“仙人算过”。

将对雪容性命的轻视明晃晃摆在眼前。

望企思索片刻,笑道:“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屑去学这些。”

雪容静静抬眼看他。

其实很难从这个清瘦虚弱的人身上看出什么傲气,或许如中毒时的幻境中所见,他的冷傲尊严都葬送在了不算好过的童年,在帝王明示的恶意下习文练武、生活诸事皆不可能称心如意;也可能被散不去的病气所扰,才展现出一种淡泊宁静。

但心中没有坚持的人是走不到鹅城的,望企从第一天在茶楼窗边向下凝望时就知道雪容一定有更深刻、更决然的情绪潜藏于心,才能支撑他走过万里,没有回头。

雪容转身,在书架上挑挑拣拣,拿了一本面目狼藉的书卷塞进望企怀里。

“……?”

望企低头看去,那书标题字迹已经很浅,却也能认清,上面方正地写着“天下游记”。

里面内容自然是正经游记。

虽然雪容什么都没说,转头就往更里间去了,但望企莫名读出他的意思——你这样的人,还是多读读这个。

不要对他妄加猜测。

里间是生活住所,摆布十分清贫,床桌简陋。雪容扫了两眼就要出来,却在早已熄灭的炭火炉边的地上,发现一个未烧尽的纸角。雪容的眼瞳放大一瞬,他弯腰将那纸角捡起来,用指尖摩挲。

这种纸对着光的时候,会呈现出一种特有的纹路,仿佛绽开的白雪,是前朝为备受宠爱的莹雪公主特供的。

雪容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他进入鹅城时丢掉的那封泛黄的旧信随风飘走时,印射日光,也如飘落之雪。

望企揣着书卷掀门帘正要进来,雪容正背对着他,脊背勾勒出的轮廓有一瞬间错觉般的萧索,令人霎时有些不知名的哀伤。

“此人名何?”

他很少明知故问。

他在望企的答音中第一次知道了父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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