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人——葫芦——”
那叫卖的声音似远似近,模糊不清,扰人清梦。
如墨的发垂散在桌上,那人白衣清冷,一张本不应为人世忧愁的脸隐隐皱起来。
他梦见京城回暖的春日,天空澄澈,他抱着书走过繁华集市——梁大人嘱咐他买些新衣,或是些“想要”的玩意,然而那时雪容心中并没有那样的东西,他仰望琳琅满目的商品,在一堆花花绿绿中拧着眉挑了一支澄黄的糖人。
若是不买的话,梁大人可能会担心。
雪容知道他那位看似冷情的监护人其实是个怎样操心的人,梁故会忧心他在书院有没有被欺负,那个高堂之上的人有没有找他麻烦,身体有没有养好……明明预言那日他也在场,他也清楚地听到过那句仙人之言。
明明不论如何对他,他都不会在二十一岁之前死去。
然而糖人没有来得及完成它的使命,雪容拎着东西穿过闹市回府之时,一支利箭凭空嗖地飞来,他没来得及反应,只感觉脸颊上划过了什么一痛,糖渣子崩了满地,滚上了泥,看不出原本憨厚的样子。
在京城打马过市的,无非是权贵人家的纨绔公子们,他们每日最大的兴趣就是找乐子,狩猎的目标必须得欺负起来有意思、还不会还手。梁大人养子本不知为何是圣上眼中钉,若是当众斗殴,丢了梁大人的脸,岂不是多了份将他弃养的理由?纨绔们料定于此,雪容又生得令人厌恶的惹眼,自然成为取乐的对象。
可能在那时的雪容看来这些小孩的玩弄都无聊的不可入眼,于是在梦里,他甚至记不清那些人的脸。他抬手抹了把脸上被箭擦伤的血,俯下身拿帕子将飞溅的糖渣捡了,街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又飞出几支箭来,依次擦过他的肩头、包裹,书、新衣也哗啦啦地散落在地。这些人拿的箭是不开刃的木箭,即使技术不精也打中要害也闹不出人命。
他不记得那些侮辱,左右不过是说他“无用”,他将破碎的包裹重新扎起来,将书扛到肩上,那些人欺负他是想看他无力的愤怒、哭喊,今日他却没有兴致奉陪。
巡卫看见这里飞箭急鞭赶来,那些纨绔慢悠悠地散去,巡卫也不意外,厌烦地看了眼给他增加工作量的雪容。
雪容默然拎着东西离开,他的神色如常,只是忽地伸舌舔了一丝溅到唇边的糖渣。
像是个隐忍埋伏的野兽按耐不住远处猎物的香甜用舌卷了一下利齿。
他没有尝出甜味,只有一丝血腥。
雪容睁眼,有些晃神,他偏头,发现窗外雪景透亮,天色虽晴,阳光却没什么温度。
“好过分,明明我就坐在这里……”雪容对面,那个被忽视的身影十分不满意,凑过来好像在炫耀他即使放大也能打的脸。
望企拿着根包裹晶莹的糖葫芦,舔了下嘴角的糖渍。
雪容揉了揉额,原来鹅城也有这些吃食,才勾得他梦起以前。今日他与望企巡查一圈,最后在一个院前有棵干枯梨花树的茶庄坐了休息,茶庄没人,望企又熟门熟路地“打劫”,仅仅是他去捣鼓一壶热茶的时候,雪容就靠在这桌前睡着了。
梨花本该是没开的,望企眼中映入那人睡着的侧脸时,窗外倏地变换起来,飘入一抹梨花香。
雪容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散下来了,发尾一点白放在望企手边。
那人没点自己冒犯他人的觉悟,十分自然地绕到雪容身后,细细将他的长发束起。
发尾没有被刻意隐藏起来,望企大概很熟练做束发的事,他将糖葫芦叼在嘴边。雪容没什么感觉,头发已经被摆弄成了复杂的样式,却又十分舒适,看似随意地垂下来。
雪容有点后悔为什么不把发尾的白色剪掉。
“你不必……做这样的事。”望企环着他的肩,在他身后低语。可能是因为一梦初醒,有些倦怠,也可能是因为他闻到了糖葫芦的甜味,总之他没有反抗望企这得寸进尺的行动。
“他们总会消失。”
雪容未置一词,拿过望企手中的糖葫芦,转过他咬过的地方,轻轻张口。
“……”
“好酸。”
自那日三人在荒野中行走,老四丢了一只眼睛,狼狈地跟在两人身后,他们随即进入新的地带。
脚下的枯草、平坦的荒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云笼罩下险峻的连绵山峰,狂风肆虐,时而雪雨交加。
“我猜测之前的荒原是幻境,这才是这里原本的地貌。”剑客依旧走在最前面,眯眼遥望无穷无尽的山岭,他倒是走荒原和平地都差不多,只是衣摆被吹的呼呼作响。
什么样的幻境能影响这么辽阔的土地,他们又为什么能通过那片幻境呢?
“事已至此,小兄弟该告诉我们你此行的目的了吧。”
那剑客脚步未停:“二位可曾听说过蓝蝶。”
老四眼睛上血迹已经干涸,他半闭着眼,用另一只眼露出一丝疑惑:
“那不是传说之物吗?”
剑客回头望他一眼,道:“蓝蝶源于冰封黑土之地,是一人悲怆离世之前所创,并非生物,而是一种……咒。”
老三老四皆是刀尖舔血的暗卫,这种玄乎的事触及了他们的盲区。
“蓝蝶蛰伏世间,直至一些契机将其唤醒。它会汲取所需的营养,直到化茧为蝶。那时拥有蓝蝶的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如何实现?”老三问,他不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而且,愿望?何种愿望?若是让天下大乱,或者称霸四方的愿望,也是靠一只蓝蝶能实现的吗?
“蓝蝶本身是一种将情绪,比如爱乐恨厌转化为力量的咒,强烈到能将它唤醒的情绪一定是震撼人心的,它又源源不断地吸收世间的情感,最终毁灭、洗脑、暴动,都是做得的。不要轻视人类精神的力量啊。”
老三盯着他:“假如那东西真的存在,你要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呢?”
剑客哀伤地笑了,他潇洒地将身后衣摆一甩,抽出腰间那柄剑来。
两人皆下意识地摆出防御的姿势。
青年拔剑时的气势逼人,磅礴剑气呼之欲出,却控制极好,分毫没有伤到他们。
剑客张了张嘴,他好像是要说什么的,但很快后悔了,大概是感觉自己不该那么没出息。
他说:“当然是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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