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
“九皇子。”
……
侍卫夹道相迎，燕寒行持令一路向里。不必偏头看两旁人的表情也知他们心里想的都是：这个毫无存在感的皇子怎么突然得皇上用了？
“您找……”
“裴安霜。”
女子在无人处练剑，剑气席卷而来，领燕寒行过来的侍卫忙道：“勿伤九皇子——！”
燕寒行眼睛都未眨，剑气在他鼻尖散尽，他看见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见过九皇子。”女子收剑，行了一礼。
她衣着朴素，相貌姣好，眼神清利，光看脸看不出此人剑法出众，手上的剑茧证明了她日复一日的努力。她在军营中格格不入，没有人愿意搭理她，没有任务时她就自顾自在这里练剑。
因为她不是倒塔人，却加入了军营。
她来自景朝。
君王那句“她会有用”在燕寒行脑中闪过。
裴安霜见面前的人盯着自己不说话，适时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燕寒行一路过来，手里皇令叫人都看见，到了裴安霜面前，却将令收了起来，他开口：“裴队长，请领一队兵马与我同前往边境。”
裴安霜下意识单膝跪下领命，却发现无令可接，她犹豫地抬头，问：“……何方边境？”
燕寒行：“南方。”
“——快跑！！公主快逃！！！”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风雪了？裴安霜仍觉刀割般的痛在脸颊划过，握着剑的手已经麻木，她知道自己在陪着任性的公主走一条不可回头的路。
追兵的箭在茫茫大雪中胡乱射出，可见他们得了命令，不论生死。
“公主！趴下！！不——”
箭扎进不远处少女的身体，如花的面容回望过来，眼珠爆瞪，灰死一片。
少女嘴唇未动，她却仿佛听见少女的声音：你不是答应了，永远保护我吗？
血在大雪中泼洒，花朵凋零，大雪掩盖一切声息。那之后很长很长的时间里，裴安霜睁眼闭眼，都只能看见一片血色。
裴安霜缓缓站起来。
“九殿下，我……”
从未散去的心魔无声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令她无论怎样都无法吐出一字，发出艰涩的喘声。
燕寒行静静看着她。
旁边侍卫呆住了，不理解掏个皇令就成的事情这两人在这有商有量什么，难道……嘶，这九皇子不会假传皇令吧？
“您知道我来自景朝，公主……莹雪死后，我没有再回去过，也没有再去过边境。”
“我不是在试探你的衷心，裴姑娘。”燕寒行道。
“是吗，多谢殿下信任……”裴安霜眼神漂移，话说的勉强。显然多年来倒塔人对她的孤立令她不相信燕寒行看起来没有缘由的话语。
“你知道当年莹雪公主中箭后是如何活下来的吗？”
裴安霜呼吸一滞。
“她……那箭没有打中要害……她滚落山崖……”
仿佛眼前重现当时的绝望之景，裴安霜说不下去了。
“世人皆知景朝安定王连破倒塔八城，迎莹雪公主回朝，但你知道其实她早就自己逃到了边境，藏匿在某个族落之中……”
“莹雪逃走和安定王攻入倒塔之间，差了三个月的时间。安定王带回景朝的莹雪，是你所知的她吗……”
燕寒行语气平缓，却一字字钉入她摇摇欲坠的心间。裴安霜闭了闭眼。
莹雪骄纵蛮横，不学无术，毫无皇室风范。那个少女从天下最尊贵的血脉中长出，开出了一朵最天真恶毒的花。莹雪从幼时起就展现出惊人的残忍，毫无同情怜悯之心，她肆意惩罚无辜的下人，以人的痛苦为乐，为他人的鲜血淋漓而放声大笑。但先帝溺爱莹雪，对这些视而不见，从名字就能看出她的容貌是多么美丽，莹雪在父皇面前总是可爱的公主。
而回朝的莹雪呢？
聪明伶俐、大方得体、精明能干。仿佛曾经被俘虏到倒塔数年的隔阂都不存在，无视了回朝之前明争暗斗的皇子们，她一跃成为先帝最重用的孩子，并不久获封太子。
没人知道那年边境发生的一切，没人知道安定王连破倒塔八城只是伪装，士兵的血无意义地消散在异土。
一边的侍卫猛然惊觉自己听到的已经太多了，连忙退到了十米之外。
“裴安霜，你愿意与我同去吗？”燕寒行伸出手，重新问。
裴安霜跪地，一抹眼中泪光。
若说她此生唯一不平，大概就是至今都没有弄清其中谜团吧。
“……遵命，九殿下。”
天色微暗，橙红一片，行马的速度慢下来，领头的士兵们寻找着适合驻扎的地点。
队伍中间两人几乎并肩。
裴安霜在他身边犹豫许久，并没有注意到两人已经不合规矩地同齐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紧张地问：“九殿下，您明明有皇令，为何……”
为何不命令我呢？
抗令是死罪，裴安霜归顺倒塔多年自然明白，没理由不服从命令。
燕寒行闻言眼中也划过一丝不解，他斟酌着开口：“父皇令我，一定要确定你心中愿意后再启程……”
这道命令是君王在美人身上醉生梦死了一上午清醒后让暗卫补发的，估计那混账家伙早上被好儿子拔剑钉床整了个机灵，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自己漏交代了什么。
与裴安霜同样，燕寒行也不知此举有什么意义。
哒哒哒一人快马过来汇报。
“九殿下，裴队，前方可驻扎。”
“扎营吧，明日再走。”燕寒行道。
他欲驱马加速，裴安霜略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边境有不明物出没，为何需要……我？”
倒塔武将众多，虽大部分都忙于党争纷乱中，鲜少顾及民生，但找出两个与皇子同行还是绰绰有余的。裴安霜想不到其他可能，除了与她的身份有关。
燕寒行微不可见地沉了下肩，回过头去。
夕阳在他身后渐渐沉没，夜色笼罩下来，将温和儒雅的眉眼覆上了一层沉甸甸的暗。
“因为……它们正来源于莹雪藏匿过的族落。”
裴安霜睁大了眼睛。
“景朝人叫他们鹅族，但那其实太狭隘了……”燕寒行似乎为景朝人的愚蠢轻笑了一声。
“他们真正的名字是犹尼珀落思，意为上古兽族的传人。”
“也是公主为那个男人叛逃大景，他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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