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容求你千万不要因此事记鹅城一笔啊！！”何保泪汪汪地带着一堆药材拜访，就差趴在雪容床前痛哭了。望企坐回一边的桌旁处理城中杂事，见状长腿一伸嫌弃地把他扒拉开。
江尤在门槛前站着，双手抱在胸前，好像不太情愿进屋。
雪容哭笑不得，这小傻子似乎对夜里的事情一概不知，只以为自己因水土不服累倒了，十分心系鹅城在朝廷的评价。
“巡查只查民生城政，此事与之无关。”雪容道。
“呜啊啊啊你真好！！”何保眼里的星星都快冒出来了。
江尤在门口踌躇半天，见何保如此肉麻终于忍不住手痒，走进来给了他一拳。何保弱不禁风，直接坐在了地上，眨着眼委屈地看江尤，他余光瞥见雪容所拿的书，惊道：
“这不是老大喜欢读的游记吗？还是吕大老板写的呢……”
中北富甲一方的吕家掌权人吕其图，年轻时是个有浪漫情怀游遍天涯的穷小子，后来搭了中北飞速发展的车起家，是中北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不过中北离边境甚远，吕家产业也不曾沾染这里，何保倒是对吕老板十分熟悉的样子。
雪容挑眉道：“喜欢？”
这里面的内容可看不出这人对游记半点的喜欢。
何保点头肯定道：“真的，老大有一段时间特别迷恋这书，还说希望有一天真的能去见一见……”他从地上拍拍衣袖站起来，凑近雪容身边扫见那摊开的书页中人体千姿百态的画面。
“……”
何保瞬间弹开，失色道：“老大原来你是这样的……！！”
江尤眼力极佳，默默无语了一阵。
之后何保和雪容就游记之中原本的内容进行了一番讨论，江尤静静靠到望企身边。
“怎么，没找到？”
江尤摇摇头。
“在夜里丢的，不如去问问那个人。”提起这个不知何人，望企不自觉地皱了眉。
“可南哥还在那里。”江尤道。
“我会将他支开。”望企很少显露出这样的不加掩饰的厌恶和嘲讽，似乎对那人真的有着深深的恶意，“若是那人拿的，不必犹豫，直接……”
江尤了然。
*
鹅城越是接近背靠的山脉，气候越是恶劣寒冷，风雪不断，已经到了步行都十分困难的程度。
四下静谧无人，一切声音都被大雪掩盖，地势险峻，抬眼只见望不到顶的山崖。风雪中散落着一块块的石碑，残破的身躯上看不清所写的文字。
这是祖先的坟墓。
“小林，小林。”
男人的声音穿过呼啸的风和飘落的雪，显得微弱而极为不真切。
“出来吧，天亮了。”
那个高挑的身影对着群墓呼唤着。他明黄色的围巾在风里招展。语气轻柔，似在安抚幼童。
过了很久，眼前仍然是肃立的石碑和静止的高山，什么都没有变化，但宁及南一直等在那里。
直到远远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最隐蔽的石碑之后，探出一个头。
“天，亮了吗……”那男孩轻声问道。
宁及南向他招手，那是一个双手环绕，模仿拥抱的姿势。
男孩似乎从这个动作中得到了极大的鼓舞，他环顾四周阴冷的石碑，鼓起勇气一口气向外冲过来。
跌跌撞撞，扑倒宁及南怀里。
那真是一个极为清瘦的人，穿一件极其单薄的白衣，颠在手上仿佛只有骨架的重量，硌手得吓人，眼下有浓重的青黑，黑发细软，姿态畏缩，眼中有散不去的隐隐惊惧。
他靠在宁及南腰间，被沉沉的气息包裹，不自禁地闭上了眼。
宁及南将他抱起来，额头放到自己肩上，轻拍他的后背。
“及南，他们要来了……”他的声音竟不似少年，听起来神秘朦胧，像是无自觉的预言。
“我知道，你尽管睡。不是你做的，不必担心。”宁及南在这人面前，总是能说很多话的。他稳稳抱着怀里的人，转身向碑林外走去。
“不，我是说更多的，他们……”小林的声音逐渐微弱，严重的睡眠不足让宁及南的怀抱就像无可抵御的迷药一般，他的眼皮沉下来，靠着结实的肩膀睡了过去。
宁及南余光可以看见小林微翘的长长的睫毛。
我会杀死他们的，他想。
——直到你不必再害怕黑夜。
*
“总，总该有点什么了吧……”
青灰色的荒野之上，与昨天的情景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只是太阳从这头移到了那头又回转过来。老四绝望地朝前面两人喊道，双腿发软，坐到了草地上。
“我们不如回去吧，这一直向前走也不是个头啊？”他现在半点也不相信这年轻剑客的话了，什么鹅城，这破地方哪来个城！难道是见鬼了吗？？
老三此时也略有犹豫，他向走在前面的人道：“我们有任务在身，恐怕不能再往前……”
“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老三和剑客一齐回头，只见老四痛苦地趴在地上，捂着的半张脸直向下淌落鲜血。
三人上方，一只嘴形如勾的棕羽大鸟用漆黑的眼珠向下投出轻蔑、瘆人的目光，它嘴上叼着一个血淋淋的圆球，声带震动发出令人心神不宁的嘶哑叫声。
剑客当机抽出身后长剑，然而大鸟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并无意与他交锋，巨翅一展飞向远方。
“啊！啊！……”老四仍哀嚎不止，老三冲过去扶住他，剑客紧紧盯住那只大鸟离开的方向，直至它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老四半脸是血，半脸是泪，混杂着滴在草地上。
老三眉头紧锁，麻利地从袋中掏出一把药粉洒在老四眼睛上，又拿出两粒丹药塞进他口中。
三人均是惊骇未消——老四的左眼空无一物，只留一个血流的窟窿。
他的眼球被那只大鸟抢走了。
剑客蹲下来，在老四身上几处穴位点过，那血势瞬间减少了许多。他轻声道：“有人开始监视我们，看来我们已经走到了重要的地带。”
那剑客簌得站起来，挑眉道：“此境凶险，两位可要继续向前？”
老三沉了口气，他对老四道：“你先原路回去，汇报给守边的兄弟这里的异况，我要继续向前……”
一只带血的手抓住老三的手臂。
老四闭着左眼，右眼露出坚定：“我为朝廷暗卫，边境有异自当冲锋在前。你我三日不归，同僚自会向上汇报。”
老三握了握他染血的手，盯了他一会。
“好。”
老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轻嘲道：“这次别想再把我丢了……哥。”
老三已经走在前面，好像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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