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佑真的大脑逐渐从麻木中转醒。过去的事不可更改,但过去的事却影响着当下的事。他们认为,这是一种疾病,这是一种缺陷,这甚至是一种基因遗传!从出生前就写好了的走向。
相似的脸和相似的际遇,那个被命运狙击的女人已经死了,现在轮到自己。佑真突然非常惶恐,无形的链接解不开、斩不断,相同的嗜血饥渴,连面貌都一样可憎,这算什么,这种温柔的、刺痛的、让她分秒期盼的,这种危险的、安心的让她欲罢不能的,这种寂寞的、排他的、让她刻薄又宽容的……这种静若深渊、动如海啸、贪婪不知餍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她和柏舟跌入同样的命运,优秀如柏舟尚且落到了“万念灰绝”的地步,那么平庸如她又能如何?
脚下的步道宛如一条通往乱坟荒野的路,太阳渐渐就要下山,佑真越走越怕,索性躲进路边的小公园里。
公园的人潮散去了,只剩下佑真幽魂似的栖在一角,手机在兜里震动鸣叫,佑真看着屏幕,是明哲。佑真想,该怎么办?想见她,见到她然后呢,向她哭诉,告诉她,自己和柏舟一样,一脉相承,惊世骇俗,求她给予一点怜悯,明哲该怎么看她?会否善意视她如卡西莫多?还是避之唯恐不及?
还是说,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蚕食自己剩余的自尊和良知,卑劣地骗取她的怀抱,像个居于暗处摄人精魄的鬼怪,鬼祟地满足自己?她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所以那晚才会那么厌恶地避开自己?
来电铃声终于停下了,佑真举目无依,在心里呼叫,谁来救救我?此时此刻,她甚至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她的呼叫很快得到了回应,第二个来电响起的时候,佑真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
电话是艾可打来的,他不认同白歆对佑真的所作所为,感到于心有愧。犹豫再三拨来电话,如果佑真不接,他也算尽了义务。
佑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怪,“你怎么了?”他问。
“救救我……”佑真在电话里失声哀求。
“怎么了?你在哪儿?!”
艾可打电话时刚从外面回到家,此刻又匆匆地往外赶,他妈妈濯雁秋正在一楼厨房帮忙料理晚餐,叫住了道:“准备吃饭了,还去哪?”
艾可说:“有事,出去一下,你和爷爷先吃,不用等我。”
只要不是陪那个妖女白歆,濯雁秋并不拦他,转头尽心去照管艾侠。
艾可赶到时,佑真正抱膝蜷缩在公园的长椅上。冬日的夜里,显得分外苍白落魄。将她载上车,又烘起了车暖气,佑真才悠悠转醒。
“你哪里觉得不舒服?”艾可问。
佑真无助地望着艾可,“我……”佑真颔首踌躇了一下,抬起头来,又好似惊畏对上他的目光般低下头去,“你这两天,怎么不接我电话?”
艾可一时也不知怎么说明,佑真说:“你是不是……也讨厌我了?”
艾可不知她怎么了,说起话来,像是不敢与自己对视,她目光幽幽的隐约泛着冷光,又似是在暗中偷觑他,连语气,也像夹着一缕幽怨,他一时感觉佑真生气了。为什么生气了?为他不理睬她生气了?理智告诉他是错觉。
艾可说:“你误会了,因为我知道元初回来了,所以就……”
“你不也是我朋友吗?”佑真心虚,艾可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
艾可分明又觉得了,那闪烁的、泛着冷光的眼神。“是……我以为……”他说。略略一顿后,艾可问:“元初呢?”
“你……可不可以抱抱我。”佑真没有回答,她像很冷似的忽然往他怀里一倾,艾可看不见她的眼睛,她的面颊枕在他的肩,男性陌生的气息让她蹙起眉头,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不同于明哲的温热身躯。
艾可想问:“你和元初是不是吵架了?”话到嘴边,始终没有说出来,“外面冷,先回我家再说吧……”
车子开走了,明哲悄然注视着那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的身影。她悄然地退步,直退到佑真方才坐过的地方,隔着一个时间维度与她共坐。
纵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女人对于情感却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忽然之间,隔绝式的疏离,投向了另一个极端的领域,是那个领域令她感到安全吧。
她多么想跟佑真好好过完剩余的时间,可是佑真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思想……明哲望着阴霾的天空,漫天的飞雪宛若无尽的疲惫一片片扑面而来,明哲闭上眼,感受雪花融化在面颊的冰冷,这些年,她从未感觉寂寞,亦从未感到灰心,就在这一刻,她想就这么沉睡下去。
同一片天空下,叶瑾彤站在窗前望着白茫茫的城市,“老师,这次过后,恐怕有人闻着味道就来了……留给我们的选择不多了。可是师姐她……好像已经开始怀疑了,我怕万一她自主唤醒全部的记忆我们就来不及……”
陆缆之摘下眼镜掐着眉心,“我早就知道明哲就是一个定时炸弹,我怀疑她跟佑真提起了ST……”
叶瑾彤转过身,面色微变。“那……您难道真的要和NIMRO合作?”
“不,NHP不能交给他们!”陆缆之疲乏地做着决策,“瑾彤,再联系上次那些富商!尽量满足那些想要长寿健康的富人。不能……决不能把它卖给魔鬼……”
叶瑾彤松了一口气,庆幸地笑了一笑,“是的。NIMRO这种臭名昭著的实在是……但是他们已经见到了1225的能力,现在取得NHP的意愿非常强烈,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顶多就是弄死我……我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了。瑾彤,如果我出了什么事,NHP要拜托你了。”
“老师……”叶瑾彤埋怨地唤。
陆缆之摆了摆手,示意无需多言,“我现在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佑真,要赶快安排她手术。请你,好好准备一下。”
叶瑾彤沉重点点头,“知道了,您放心。”
大雪纷飞,艾家的二楼上濯雁秋正在拉窗帘,艾侠坐在床上问:“小可睡没有?”
濯雁秋鼻子里轻轻叹了一气,不屑地说:“没有呢,刚还看见给那个女孩儿煮果茶呢。哪家的好姑娘半夜跑别人家里住呢!现在的姑娘,真是的。”她把手交握着往床沿上一坐,偏着脸露出一副不满的神情。
“你管太多了……”艾侠皱起眉无奈地说,“小可现在也长大了,交朋友是他的自由,你怎么还当他是十来岁小孩子呢?白歆你不喜欢,这个——陆佑真,你也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就是都不喜欢。白歆,”她把声音放低了,“白歆那种……能把东西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您能接受,反正我接受不了……这就不是正常人嘛……”
她究竟不敢多说白歆,便放胆说起佑真,“这个陆什么真,长得一副妖精的模样,这哪里是过日子的人?还没跟她好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了还了得?我好不容易养大这么一个儿子,我想他好好的……我不放心。”
正说着,有人敲门,“爷爷,睡了吗?”是艾可的声音。
濯雁秋闭了嘴,起身收拾了茶几上的汤药,交代道:“你别跟你爷爷说太晚了!”
艾可待濯雁秋出了门,才坐在了艾侠身旁,“爷爷,今晚手脚还暖和?”
艾侠点点头,“陆佑真睡了?”
“睡了。她今天晚上好像很不开心。她暂时住在咱们家,您不会介意吧……”
“你的朋友你自己做主。只是……那个元初……”
“如果她来找我,我知道怎么说。我会告诉她,我们对陆佑真没有恶意。”
艾侠沉思道:“听白歆说,NIMRO找过陆缆之,陆缆之不愿意卖NHP。”
“NIMRO那种搞基因病毒研究的,除了那些腌臜的国家和政客,谁会愿意同流合污?NHP到了他们手里,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武器。”艾可收起不忿的神气,“我看白歆上次和宁家三公子宁负走得近,他怎么说?”
“势在必得。实在不行,不择手段。”艾侠道。
“那我们……”
艾侠摇摇头,“我们不能出手。我们才是NHP真正的底线。”
“如果陆缆之出了什么事,佑真一定会很难过的。”艾可面露不忍。
“艾可,爷爷不反对你喜欢她,但是你确定,她是可以喜欢的人吗?”
“什么意思?”
艾侠微笑,拍拍孙子的肩膀,“爷爷老了,感情的事帮不上你们年轻人,你自己觉得行就行吧……我对这些事,年轻时候就没弄懂,行了,早点睡吧。”
艾可出了房间,走廊的顶灯已熄了,只剩一盏小小的夜灯。他放轻了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经过客房时,仍略停了一停。直至此刻,他仍很难确定佑真就在里面,今晚像做梦一样。
躺在被子里,佑真仍在一阵阵地发冷。头上的擦伤和脑内的神经一起在疼。晕眩中的大脑却分外清醒,自从那个电话没接后,明哲就没有再打来。佑真看过了,没有短讯。想不通,她难道不疑惑吗?甚至没有一点情绪?难道那通电话,本就她是打来告别的?她遇见了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或者事?她没有听,正合她的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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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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