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她一厢情愿吗?在某些时刻,仿佛是能回味出一点柔情的暗示。佑真觉得她真的是疯了,就算不是她一厢情愿,她想要干什么呢?……可是这个时代,这也不是什么不容于世的邪侈,佑真从黑暗里坐起来,呼吸也是滚烫的,房间外面传来几声老人家轻微的嗽声,佑真惊悸地把伸出来摸手机的手又揣回被窝,是不是什么邪侈,可是,这始终是对别人而言的。
她忘不了明哲那晚厌弃的眼神。
佑真纠结了一夜怎样面对明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的缘故,竟顺理成章地病了。发低烧,四肢沉重。托艾可帮她取回了书和日用品,听说屋子里没有人,佑真觉得更难受了。
艾可侍候佑真吃过药就出门去,佑真躺了半日却睡不着。眼看太阳一直升上去,不宜在别人家睡到日上三竿。佑真穿好衣服预备去花园晒晒太阳,走出房间经过书房瞥见里面坐着位老人,她还没说话,那老人家先开口了,“你是陆佑真,你好,我是艾可的爷爷。”他双目含光,着一身白色茶禅服,行为彬彬有礼、气质卓荦不群。
佑真认得他,就是因为跟踪他差点出了事,现在突然面对面,别人的翩翩风度愈发相形得她不磊落。
“爷爷你好。”佑真站在门口,话说得有气无力。
老人家招呼她进来坐,佑真却不大想,紧绷着脸,轻轻一摇头,木无表情地站着不动。
“小可惹你生气了?”艾侠驱动起轮椅,从里面走出来招呼佑真,“来,进来坐,喝杯茶。”
佑真到底不好意思,很局促地坐进屋,艾侠为她倒茶,佑真说:“不必了,我感冒……”
艾侠依旧为她斟满,伸手邀她品尝,佑真拘谨地浅抿了一口,“谢谢爷爷。”
“我早就知道你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艾侠笑着为她添茶,“你双亲都很有名啊,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压力很大很累吧……”
这是佑真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有人关注她累不累,“还好其实,反正,也是没法和父母比较的。”佑真望着杯里金色的茶汤说。
“难得!这样就对了!”艾侠的目光激赏,并不似是捡好听的话讲,“但是很多人不明白,自己被外物锁住,生下了儿女也要被锁住,我们来人间一遭,各人有各人的功课。”
茶水温暖了身体,佑真从茶汤中抬起眼,感激地微笑。
“说起来,我还和你母亲有过一面之缘。”艾侠笑说,“那是以前我去燕京,在一个饭局上遇见她,她和一群同学老师坐在一起,那时候你妈妈还很年轻,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佑真脸上的平静突然被搅动,问道:“您说,您看见她和一群同学老师坐在一起,都记得有哪些老师吗?”
艾侠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垂着目光回顾了片刻,露出为难之色,“……不太记得了,不过……有几个还是印象比较深刻的,”佑真精神一振,艾侠道:“一个是当时紫荆大学的文学系教授文政,这是知名的老学者了,都认得的,有一个教物理的女教授,方雪若,还有一个叫做冯远山,胖胖的一个男人,教什么的,记不太清了,其余还有几个男女……都没什么印象了。”
佑真有些失望,艾侠笑道:“怎么了?是要向我打听什么吗?”
佑真暗想,网上查不出来,问他也未必有答案,然而还是抱着问一问也不吃亏的心态,道:“那您听说ST这个教授吗?”
“……ST……”艾侠踌躇着念了一声,拾起杯子喝了口茶。
佑真料想他不知道,谁知他很迷惑地说:“这个名字,基本上现在没几个人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佑真一颗心突然悬了起来,“您知道她?”
艾侠若有所思喝着茶,“她姓海……”
“海……”那张照片后的半个字,可不是海的半边!“是姓海!没错!就是姓海!”佑真激动得声音也在发抖。“叫什么?!”
“海潮。”艾侠道。
“海潮……海潮……”佑真的头脑已经空白,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却还是为这个答案激动得难以自已。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艾侠好奇道。
“南斗计划,她是南斗计划的发起人。”佑真磕绊地答。
“南斗计划……”艾侠目光低垂。
“您知道这个计划?!它是干什么的?”
看样子佑真并没有知道许多,艾侠微微笑道:“只是听过,一个救人的医疗计划。”
“哦……”佑真不想这些她费尽心思查阅的资料,得来如此轻易,脑里一时还有些懵怔。
艾侠说:“海潮……一代奇女子,只可惜死得太早。”
“您认识她?”
“不认识,只是在一定行业内,比较出名。据说她是个孤儿,因为智商超群,被一个德国的富翁收养后帮他做研究,你母亲读大学那个年纪,她已经是紫大的博导了,但是仅仅任教了几年,就回欧洲了。”
“为什么?”佑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身体一阵阵地在发冷,麻痹的感觉从腰际向全身延伸。
“这……就不得而知了。”艾侠呵呵笑道。
佑真获悉了,柏舟信上那些泣血的字句也许就是这段不为人知的隐秘的注脚。佑真的神情像喝醉了,说话也慢吞吞的,脸色更是惨白。“后来呢……您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艾侠露出歉然的表情,又担心地问:“你没事吧……你脸色很差……”
“没事……谢谢爷爷。”佑真扶着沙发站起来,“我有点困,想回去睡一会儿……”那种感觉再一次来了,困倦像饿狼追赶着她,佑真心想,不能倒在这里。
艾侠已经在唤家里的阿姨了,听在佑真耳里却很遥远,视力也开始不行了,眼前的一切都退化成黑白胶片,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身体一直向下溜,“我没事,我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艾可赶回来的时候,白歆已来了一会儿,和艾侠坐在客厅正说话。
“怎么样?”艾可放下包,就要上楼。
“别去了,去了也白去。已经昏睡了两个小时。”白歆道。
“爷爷……”艾可问艾侠的意见。
“她现在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了多久。陆缆之说得没错,还是尽快入院比较好。”
“为什么会这么快,我看昨天还好好的?”
“精神受刺激了呗。躯壳事小,”白歆插话,她挑眉点了点自己的头,“这里才是中枢。”
艾可皱起眉,“她跟你怎么能一样!”
“你错了!我们的本质是相同的。”白歆不以为然地笑。
濯雁秋看不惯白歆总是一副看谁都很愚蠢、除了艾侠谁也不放在眼中的模样,当着她的面讥讽她儿子,就是对她的一种挑衅,她朝白歆脑后甩了一个白眼开门往花园去。
白歆不屑冷笑,“阿姨您慢些……”
濯雁秋面色变了几变,待要发作,却又不敢。
艾可不愿和这两人共处一室,转身冲上楼,“我先看看怎么样,实在不行再给叶姐姐打电话,送她去医院。不用叫我吃饭了!”
……
在燕山,即使是在冬日,紫荆大学依旧焕发着勃勃生机。此刻午间阳光明媚,校门外站着一个女子。寒日里面,那女子内里不过一件衬衫套马甲下衬着亚麻的西裤,外罩着一件中长的灰白防水绒外套。浓黑的长发低低地束着,戴一副镶边眼镜,看年龄似是学生,行动却透露着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气质。
这女子虽是难得的清逸飘洒,到底因为这里是群英荟萃之地,往来莫不是些对一切都视若等闲的人中龙凤,却也并无多少关注。
为怕遇见熟人,明哲还特意装扮了一番。站了片刻,认定早已物是人非方才放下悬心拔足向校园里走去。不过几年,燕山已有些变化,紫荆大学却还是老样子。
佑真的骤变让明哲前所未有地陷入困境,索性驱车前往燕山收集线索。在明哲心里,和叶瑾彤的困惑不乏相同,自从载入了记忆备份后,记忆是否已自启了修复。若是已自启了修复,为何脑内至今仍然一片混沌,若非然,又何以总有片段随机出现。
纵然叶瑾彤表面上借口需求实验室丢失的资料,关心她记忆恢复的情况,明哲却渐渐察觉出,陆缆之和叶瑾彤对于她的记忆修复的恐惧与忌惮。
顺长春路逛完西北区均一无所获,只好沿着办公楼朝研究部信步,途径植物园,天气不错,两名女生正在里面拍视频,那女生与佑真身形相近,明哲一个晃神,恍惚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所以说五气潜伏也算是一种‘脱靶效应’……简单来说,人的情绪会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这些能量不会消失,会在身体里产生许多无形的‘碎片’,沉淀在脾、肺、心、血液……
一个男生道:“过喜伤心,过怒伤肝,过思伤脾,过恐伤肾,过忧伤肺。”
“没错。所以假设神不变,有形则有气,有气则以至于五气潜伏……那么有没有同学能够回答出来,以综经的角度,有哪些切入点可以作为考量排除这些障碍?”
在一堆“先天”“脏腑”“经络”“筋骨”“肌肉”……的回答中,插出一把轻柔的女声:“无神……”
植物园里飘来一阵花香,她寻声望去,人群中露出一张娇妍的面容,那女孩的眼睛明亮宛若星星。
学生们一片悄然。确然如此,比起治标,在人类生命的范畴上,很难有人会去考虑“治本”的法子。更令人难以想到的是,说出这种无情言辞的竟是一个眉目多情的少女。
“你的意思是,制造一个完美的机器?”她问。
“老师你相信人有灵魂吗?”那女生笑着柔声问。
她说:“相信。”
“既然有‘有’,就能有‘无’,不是吗?”
“……你叫什么名字?”
“柏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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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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