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门已关,萧恕大张旗鼓着人来寻不止,还要再行叫开城门犯禁回府,这是真的不怕将事闹大。
沈清晏听罢急急扯了扯萧恕的衣领,轻声道:“不能回城。此时城门已经下钥,若然强行入城,动静太大了。”
“动静还小得起来吗?”他将整个朔阳王府的府兵倾巢而出,城里城外地找,整个都城无人不知王府不见了人。
“那也不能闹得再大了。”她的眼神带了乞求,软着声道:“求你了。”
今日若她事成,这动静自是越大越好。只可惜,她还是被萧恕拦了下来。如此这般,这事就必须得大事化小了才行。
如若外传,再叫景帝知晓,只怕秦国公府将要罹难。
她微凉的指腹触碰在萧恕的脖颈之上,喁喁细语在他耳畔萦绕。
萧恕转头,吩咐道:“让底下人都散了,明日分批回府,莫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风逐垂着头,道:“那,殿下,您……”他可不敢在这时候抬头,更不敢提沈清晏的名字。“是去哪里?”
“竹楼。”
萧恕所言的竹楼,便是先时他将沈清晏从柳瑜手中救走时所宿的那处屋子。
虽是萧恕偶尔会到此处小住几日,但平常都是无人过来的。风逐只得先指了底下人过去略微收拾一二,将这一切先一步安排妥当。
待萧恕抱着沈清晏行至之时,内里也已然收拾妥当了。
风逐老老实实垂着头替他们将门打开,再又闭上,随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浓云遮蔽的天际,心中暗暗道:满天神佛定要保佑,保佑这位主子不要再闹出什么动静了。
萧恕将矮桌上的茶具扫开,而后让她坐在矮桌之上,拨开了她肩头那件属于自己的外袍。
一路上,她都被夜幕所包裹着,到了此时,萧恕才看清她的模样。
夏季纱衣本就轻薄,此时经了雨水,这些纱料已经粘在她身上,透出了她的身形。
她的手臂上有道伤口,双腿上亦有。许是在雨水中冲刷得久了,伤口处所渗出的血水并不多,但那些殷红颜色,却是分外灼眼。
他忽然伸手撕开了她的衣袖,在看到那道长约三寸的伤口时,他便像疯魔了一般,抬手将她的裙摆也一并撕开。
“我,我没事。”沈清晏被他这等行径吓得微微缩了缩身子,却也不敢在此时强行与他拧着来。
幸而萧恕没有继续下去,他转身行至衣橱前取了一套衣物,随后又从内里取了件自己的圆领长袍扔到了床榻之上。
“你先去屏风后把衣裳换了。”
沈清晏点头,一深一浅地走到屏风后,开始更换衣物。
沈清晏方除下被雨水打湿的衣物,见床边另摆了一块布巾,便取了将身上略略擦拭,而后再套上那件圆领长袍。
萧恕的衣物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此时双腿伤处又泛起阵阵刺痛,她便直接坐到床榻之上将衣摆拨开,开始检查伤处。
腿上的伤口约摸长三寸,许是经雨水拍打过,此时皮肉外翻,甚是狰狞。
耳畔传来脚步声,沈清晏抬头,见萧恕已然换好衣衫立在她跟前。他已经除了发冠,此时墨发披在肩头,水珠正顺着他的发丝滴落。
沈清晏注意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伤处,这才将外袍提起略盖了盖,“没事,我自己动的手,知道轻重。”
萧恕没有回答,只是行至她身侧半跪着,拨开衣摆仔细看着她的伤处。
“殿下!”沈清晏心下一惊,随即将自己的双足抬起摆到床畔。“殿下你做什么?”
她见萧恕还是不答,又瞥见他右手上的绷带已经渗出血色,忙道:“殿下,不是与你说过了,这些时日不能再用右手了吗?”
“那你呢?”萧恕抬眼看向她,眸色中隐隐带了几分压抑的愠色。“你不是也答应我,不再伤害你自己的吗?”
“我遵守了我的承诺,你呢?”
沈清晏哑然,她自是知晓自己理亏。“我去寻伤药,先给你重新包扎。”
她欲走,萧恕便起身将她按回去。
“你就真的这么厌恶我,厌恶到宁愿择一条死路,都不愿意嫁给我?”
“不是。”沈清晏摇头,“我只是,只是……”
他盯着她,她眼里满是躲闪。
他想起十一说的话,又道:“如果我不是皇子,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在一起了?”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沈清晏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悸动,迂回道:“你始终都是陛下的嫡子,你也始终都有你的立场,有你所要承担的责任。”
果然,一如十一所言,她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这个身份。
萧恕起身将她揽在怀中,“我真想把你栓在身上,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闻言,沈清晏双手揽上他的脖颈,将脸埋在他胸膛,道:“那样我整个人的重量,就都得你来承担了,你会累的。”
“请别说你不会累,是人都会有觉得累的时候。我会,你也会。等到那个时候,这些就不是甜蜜了,而是负累。”
“你问我为什么总喜欢自作主张,因为,我永远都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累。尤其,是我在意的人。”
“你是真的不怕我。”
这几日,他寝食难安,为得就是想出万全之策迎她入府。可她,却认为她会成为自己的负累。
他有无数次就想这么直接登秦国公府的门,去看她。
这些不安在得知她失去踪迹的时候,尽数化作了愤怒,而这些愤怒又在见到她的时候,都消散了。
他知道,自己只是想她了。他知道,自己只是害怕失去她。
“我果然,永远都会输给你。”像个傻子一样。
“对不起。”
屋外雨势渐衰,二人便这般相互倚靠着,静听雨后山林的虫鸣鸟语。
许是淋了雨,沈清晏渐觉头疼,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旁萧恕见了,道:“困了?”
她点头,萧恕便扶着她躺下,自己亦合衣与她躺在一处。
她身上有伤,又淋了雨,山中微凉,让她觉得身子愈发寒凉。她颤着身子本能地靠近身侧的萧恕,“冷。”她发出些许呓语,双手紧紧环住身侧的温热。
萧恕未有多想,只当她是受了寒,这便扯过薄被揽着她。
寒凉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灼热。
她像是身处在不见天日的牢笼当中,她的四周都被浓墨包裹,她能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东西盯着她,可她却不敢转身,一动都不敢动。
内心泛起无助的恐慌,她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身子像是被无数藤蔓所束缚,她越是挣扎,那些蔓条就会愈收愈紧,像是勒进她的身体之内。
萧恕也发现怀中人有些不妥当了,她的呼吸愈发急促,汗水浸湿了衣物,一张脸烧得通红。
“雩娘,雩娘!”
沈清晏已经烧得迷糊,口中呓语不断,她的手紧紧攥住萧恕的衣裳,如同在汪洋中抓那根能救命的浮木一般。
他抵上她的额头,额头触及之所异常灼热。
“风逐!”
屋外风逐听到这声,身子一个激灵,连忙推开头,低垂了头回话。“殿下。”
“马上备车,回城!”
马车驶到城门之时,正逢城门开启,白鹭与十一疾行出城之时。她们见是王府车驾,便都迎了上去。
风逐叫停车马,随后与白鹭稍说了说沈清晏的情况,白鹭便直接上了车驾。
此时的沈清晏整张脸烧得通红,汗水浸湿了她身上那件宽大的外袍。素白的丝绸衣料与她的汗水粘在一起,微微透出些许肌肤的颜色。
白鹭抬手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随后搭了脉。
“如何?”
“姑娘身上带伤,又淋雨受了寒,此时是外邪入体。”白鹭抽出袖中帕子替她拭了汗,“还请殿下将姑娘送回粟云楼。”
粟云楼,是此时最好的去处。
萧恕亦是如此打算,嘱了风逐先行去安排,以免漏了风声出去。
沈清晏拧着眉头,她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泛着酸疼,每一寸,似乎都在被人撕扯拆分。
萧恕抱着她坐在床榻之上,白鹭正取了药箱替沈清晏包扎好了伤口。
她见萧恕依旧将沈清晏揽在怀中,便道:“殿下还是将我家姑娘放开吧,过会儿子我会取来烈酒给她擦拭退热。”
“你自管去取就是。”
白鹭见他未有松手,猜想此时萧恕也不会伤害沈清晏,便嘱了十一守在门口,自己去寻余三娘讨要烈酒了。
“疼……”她的头枕在萧恕颈边,口中依旧呓语不断,呼出的气息拍打在他颈上,带着灼热与焦躁。
萧恕拿起一旁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她额间的汗水。他看到她眉头紧锁,迷糊间攀上了自己的手臂。
“别走,我会听话的。别走……”
他不知道沈清晏究竟看到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让谁别走。此时的沈清晏,仿若一张薄纸,稍一用力就会损毁。
“雩娘,”他轻唤了声,手掌轻轻地拍在她背上。“我在,我不会走。”
“别走,我真的会听话的。”她依旧呓语不断,扯着萧恕的衣袖,道:“别扔下我一个人。”
十一守在门外,听见里头沈清晏细碎的声音,心中满是懊悔。
他早就知晓沈清晏的为人,却总是无法拒绝她,反而让她受到了伤害。
思及此,十一的眉头便蹙得愈发紧。
不远处传来些许脚步声。
十一站直了身子,随后又换上那张看不见波澜的面孔,静静守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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