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是。”沈清晏另取了一个盏子,重新斟了盏茶,笑道:“我只是想请王爷细查府中细作,至于余下之事,我自会悉数如实查清,断不会让这脏水跑到了王爷身上。”
晟王轻蔑道:“凭你?”
“王爷,我说了,有些事办起来,男子可不比女子能得实惠。就好比,许多人都会看轻女子,而失了应有的防备。”
晟王看着她端着盏子的双手,茶汤袅袅下,她的指尖依旧是微微泛紫。诚如沈清晏所言,像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确实没有什么是能值得让人防备的。
一如最初之时,他便丝毫不觉得这沈氏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却不想不过一载,她就已然成了萧氏新妇。
“希望县主能言出必行。”晟王伸手接过那盏子茶汤。
“王爷必会看到我的诚意。”
吹了好一会儿的江风,刚坐至车驾之内,沈清晏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好,还好,没被晟王看到我这模样,不然单在这气势上就输了一头。”沈清晏吸着鼻子,将车驾中的锦被移过来裹到了自己身上。
白鹭重新取了炭火放进手炉之中,随后将手炉塞到沈清晏手中,道:“姑娘你每次同人对峙之时,总是爱将自己当成戏台上的怜人。”
“那我要是不这样,气势上输了一茬,我还怎么吓倒那帮人?”沈清晏哆嗦着身子,道:“在这世间女子本就生存不易,加之我又无大拔可调动的人马,若想让人心生疑惑,自然是需要装腔作势一番的。”
白鹭道:“那姑娘觉得,晟王是否真的不是加害殿下之人?”
“不知道。”沈清晏将身子缩了缩,道:“我今日所言皆是一些毫无凭据的诛心之语罢了,凭着的不过就是晟王对东宫之位的执念而已。”
“只要有人会挡着他入主东宫的道,他必定会想方设法除之而后快。如他这般的人物,若是被旁人算计了去,自然是不肯罢休的。此时的局势于他而言并无太多好处。”
“在朝臣眼中,殿下此时已经是失了圣心之人,而晟王若是再行事张扬,那自然就会被推到另外一旁的风口浪尖之上,他也不傻,不会在此时行过多画蛇添足之举。”
“现下我将矛头移到了承宣王府那头,晟王即便起了疑心也不敢随意施为,只要他心里头起了疑心,那便不可能再顺势踩殿下几脚了。”
白鹭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清晏想了想,道:“去打听一下这位尚书之女昔日与哪些人交好,若是可以便再行套一套她的画像。”
连着几日,十一与白鹭在外都探不到半分这位程家娘子的消息。
无他,只因这位程娘子身子不好缠绵病榻,一向都是深居简出,莫说是个闺中好友了,便是程家下人也是甚少看到这位姑娘离开闺房。
沈清晏听得这个消息,便更加确认那立肺石之人不可能是程俭之女。若外界传言属真,那这样一个身子孱弱还不如沈清晏的人,又是如何能受得住三日肺石之苦?
想要递状鸣冤非只有立肺石这一条道,即便未寻得机缘邀车驾,也无法直接上表,她还可以直接去挝鼓以诉。可她却偏生选了这一条最为累,最是受罪的方式。
她舍近求远之举,不过就是为了让整个元京城民众皆看在眼里,将这事闹得街知巷闻罢了。
而此时这位‘程娘子’已被收入大理寺,寻常人户不准探视,沈清晏亦再无旁的办法,只得寄希望与那位承宣王世子身上,待他一回元京,她方可再行下一步。
又过了几日,这位大理寺少卿萧冼尘终于入京。
甫一入城,他便直接入宫面圣,君臣二人在朝阳殿内待了好一阵子,这萧少卿才离开。可这前脚刚出朝阳殿,后脚他便去了宗正寺。
因他领着圣旨而来,戍卫士卒自是不敢相拦,纷纷与之让行。
时至日落,曜灵将隐,有风乍起,扬起衣袍如波。萧冼尘满面风尘,方踏入屋内,便见萧恕端坐于书案前执笔做画。画中几杆斜竹,其下一只狸花猫正侧卧而眠。
萧冼尘笑道:“殿下心中自有丘壑,此时此地还是这般不减风姿。”
萧恕未有抬头,只是平静道:“少卿不问案情吗?”
萧冼尘道:“殿下怎知会由下官来主审此案?”
萧恕停了笔,笑着敷衍道:“你都已经到这宗正寺里头了,难不成今上还会随意放人进来与我话家常么?”
萧冼尘亦不再嬉笑,正色道:“殿下,下官今日来便是想问殿下一句,此事是否与殿下有关?”
萧恕神色庄严道:“无关。”
萧冼尘复勾起一抹笑,道:“那下官心中便有数了。”他起身,施礼道:“还请殿下静心几日,下官定能查得真相。”
“冼尘。”萧恕将他唤住,道:“若是,若是有旁人去寻你,你务必护她周全。”
萧冼尘挑眉,道:“旁人?我离京两年,这京中是多了哪个旁人?”
日已尽,换月现空,外头已有内侍送来膳食,萧恕只得道:“你自管鞫问,只是,别让她遇险。”
萧冼尘见此,亦知当下非是细谈之地,便再施一礼随即退出。
北风急驰,吹打着窗棂门户,发出一阵阵声响。可这元京城里头的消息,却要比这北风还要快出许多。萧冼尘入京不过一日,这京中上下便都传了个遍。
大家都在猜测景帝心中到底作何打算。
他先是以避嫌为由,让承宣王爷莫沾手朔阳王之事,后又将承宣王世子急召回京主审此案。谁都不知道景帝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理寺便在顺华街以北,自晟王府过去倒也近。沈清晏一行人驱车行至大理寺前,可她却未曾求见,只是命十一将车赶至大理寺旁的一处小巷子内。
而她,始终坐于车驾之内。
白鹭几次催促,可她仍然置若罔闻,只是透过帘子盯着大理寺里来来往往之人。
她仍需好生想想,想想该如何同这位承宣王世子对垒才不会落了下风。
日月相推,不觉间,车驾已然停在巷口一个日夜了。萧冼尘自大理寺而出,瞥见那头的车驾,便向身侧之人问道:“那辆车马昨日便在了吧?”
身侧一护卫道:“禀少卿,自昨日午时便在,未有离开。”
萧冼尘又道:“是谁家的车马?”
身侧那人领命离去,不多时又回转,道:“禀少卿,是临川县主的车马。”
“临川县主?我离京两年,这京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县主?”萧冼尘喃喃自语,忽忆起萧恕的一番话,不觉道:“这县主是何来历?”
身侧那人便如实将沈清晏的来历一一告知。
想到这位临川县主将是未来的朔阳王妃,萧冼尘便也能明白那日在宗正寺当中萧恕为何会有此一言了。
如今想来,怕是萧恕早就知晓这位临川县主会介入其中,故而才有此一托。
萧冼尘细细回想近几日的情况,随后道:“去将县主请来。”言罢,便行回内堂。
待沈清晏入内,萧冼尘已命人备好了茶,他端坐于内室主位,对着沈清晏道:“县主请。”
沈清晏依礼行拜礼,而后入座,双手捧着盏茶,看着盏子里水气氤氲而起,面上不喜不怒如死水沉静。
她不言,他亦不语。萧冼尘仔细打量着她。
见她一身青色的衣裳,指尖微紫,一头云鬓之间珠翠寡少映得她未施粉黛的面容愈发惨白。
如此一个病殃殃的姑娘,他倒是看不出来有何特别之处。
眼见盏中茶汤已经凉透,再无水气氤氲,萧冼尘方道:“县主来此,所为何事?”
沈清晏放下茶盏,神态自若道:“妾得少卿令而至此,不知少卿有何事相告?”她轻咳了几声,许是一日夜未得休息,此时嗓音略显沙哑。
萧冼尘笑笑,道:“见县主候在大理寺外一日夜,本官还以为县主有所相告。”
沈清晏笑道:“妾有一陋习,凡是遇着事了,便会停下来想想,待想透了,再走。”
萧冼尘道:“那县主是在想何事?”
沈清晏敛了笑,道:“妾在想,少卿要到何时才能查清案由,又要到何时才会寻人相帮。”
萧冼尘道:“那县主以为,本官心中所思案由,当如何查探?”
沈清晏又道:“日掌阳,月掌阴,星掌和。妾不过一介苦乐由他人者,如何敢同少卿比拟。”
萧冼尘忽而大笑,道:“不同你玩笑了,子顾他很好。”
沈清晏道:“妾知道。”
萧冼尘疑道:“你知道?”宗正寺守卫森严,而她虽与萧恕有着婚约,但到底未过门,加之景帝也不可能让人随意靠近宗正寺,那她又如何知晓?
沈清晏道:“妾会算卦,通晓天命。”
萧冼尘觉着,她便像一只狸猫,生性狡黠。他原以为自己是手执阿罗汉草的逗猫者,可他却不记得狸猫生性高傲,即便是他投其所好,狸猫也未必就会亲睐于他。
萧冼尘正色道:“此事关乎国体,不是你能插手之事。”
沈清晏点头,道:“毕竟幕后之人,身在八议之内。”
萧冼尘神色阴霾,道:“你知道是谁了?”
沈清晏道:“妾,没有证据。”她将手中那盏失了温度的盏子放至一旁,道:“但萧少卿想必已经握有实证了吧?”
萧冼尘并不应答,她便又道:“少卿方才是想入宫面禀今上吧?”独坐于车驾之内的这一个日夜,她虽未得休息,但终归是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日掌阳,月掌阴,星掌和。出自《史记·天官书》
苦乐由他人者,原话为【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出自唐代白居易的《太行路·借夫妇以讽君臣之不终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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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第 1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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