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

景帝发敕令急召萧冼尘回京,必是知晓他一定能查清来由。

虽她不知为何会是萧冼尘。

沈清晏行至萧冼尘面前,再行一礼,道:“妾想见见那位程姑娘。”

“不行。”萧冼尘直言拒绝,道:“案犹未结,闲人不得入内相见。”

“妾不是指现在,是指结案。” 沈清晏笑道:“多谢少卿,妾已然想明白了。时辰不早,妾便不打扰少卿处理公务了。”

来去之间不过盏茶之功,萧冼尘却愈发不明白这位新贵县主了。她年岁不大,身量纤小,可言语间无一不透出她的生性。

柔不茹,刚不吐。

他想,这便是沈清晏的性子了罢。

“你来就是为了试探我?”萧冼尘忽然明白过来,在她刚起身之时叫住了她。“临川县主,我想听听看你心中的想法。”

沈清晏坐回原处,道:“那个所谓的‘程娘子’想来不是程俭之女。”

“你如何得知?又有何证。”

“妾未见得那‘程家娘子’,自然无实证。但妾听闻真正的程娘子向来缠绵病榻,如此身弱之人如何能立肺石直诉?她不去挝鼓,反而去立那肺石,不过就是为了将事闹大些罢了。”

“此事若要查清,想来少卿定是会着人先行查验那程家公子的尸身,再行鞫问‘程娘子’。又或者说,查一查她们姐弟离京至今去往了哪些地方。妾不擅刑狱之事,此等事情自然不若萧大人来得熟稔。”

正如沈清晏所猜测那般,萧冼尘确实去鞫问了那程氏,可她言语不多,要么不说,开口便只顾着喊冤。

萧冼尘想到此处,便彼为头疼,他又看向沈清晏,心中忽起了一个念头。“县主是否为了查实真相,万事可依?”

听得萧冼尘此言,沈清晏面上淡然一抹笑意,似是等他说这话等了许久一般。“妾愿只身前往大理寺牢狱,亲自将这‘程娘子’的来历试出来。”

萧冼尘愣了愣,此时他方回过神来,合着这沈清晏扮猪吃老虎,从昨日到现在就为了等他开口说这一句话。

“县主这是引我入瓮呐。”萧冼尘偏过头,自己盘算了半天居然被她给算计了。

“妾只是想让彼此都省些时间罢了。”

十一月中的天气愈发寒冷,大理寺监狱里头灯火昏暗,前几日的大雨使着此间地气更为湿冷,空气间都弥漫着稻草霉味。

程氏为首告,依本朝律例一并入大理寺狱候审。她一身粗布麻衣,双臂环足独自缩在墙角,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外头一阵铁链声伴着笑声入内,不多时,两名狱卒便拖着一个女囚而来,将她投入了程氏隔壁的牢间。

左近之狱卒道:“这个疯婆娘还真能闹,叫嚷了一路,都不肯停一下。”

右近之狱卒亦道:“是啊,听说她杀了夫家满门,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

左近之狱卒又道:“我听说呀,是她那个夫家为了强纳了她,把她家老老少少全都给弄死了。她没办法,逼着给人当了妾。”

右近之狱卒闻言,摇头道:“那又能怎么着?报官依法办了就是,她偏生要自己拿刀拿剑砍了夫家满门,那血都流到院子里去了。我听过去的仵作说,官差来的时候她就全身是血坐着,手上还拎着她丈夫的脑袋呢!”

左近之狱卒摇头,啧啧几声,道:“也是个可怜人呀,就这么疯了。”

左路近之狱卒道:“疯了也好,清醒着反而受罪。”那人话音方落,牢中女囚便冲上前,伸手想要拉扯狱卒,用力之大使得牢间木槛都发出一声闷响,激得那两人连连后退。

“滚!”那两名狱卒用刀鞘打在她双手上,以做驱使,随后面上满是嫌恶神奇。那右近之狱卒拉了拉他,道:“一个疯婆娘,管她作甚?左右只在咱们这里放个一晚,明儿就移交有司了。”

如此这般,这二人又骂骂咧咧了几句,便都行了出去。

那名女囚席地而坐,她的乌发凌乱盖住了容貌,但这发丝却还能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泛着光,想来从前也是个富家女。

那名女囚垂着头,双手执着稻草,口中念念有词。“一盏酒,二杯茶,三个小儿要糖吃。四块糖糕,五个蛋,六个阿娘笑哈哈。”

程氏静静听着,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

“七月七日好时节,八方佳人来相会,九霄月出临人间,十全十美喜盈盈。”那名女囚便一直这么唱着,似是一首民间小调,不知出处。

她如此呤唱着,似是不知疲倦,唱得久了,嗓音都略显沙哑。狱卒来送饭,一个破瓷碗上摆了个窝头,没有半丝热气四散,想来早已冰冷多时。

程氏终于起身,从缝隙中取过那个窝头,用手撕下一块,放进嘴里。她看向左侧,那名女囚始终低头呤唱,程氏看不清她的容貌。

“阿娘,阿娘,我唱得好听吗?”她忽然抬头,盯着牢间的木槛,说道:“阿娘,你怎么不说话,我唱得不好吗?”

她忽然站起来,赤足踩在冰冷的石砖上缓缓走向牢门。“阿娘,阿娘不喜欢听这首曲子了吗?那我唱别的,我唱别的曲子。”

“摇呀摇,摇呀摇,摇到石洞月门桥,桥下一只小猫儿,桥上一个小人儿。猫儿瘦,人儿高,半天飞只小蝴蝶。蝴蝶飞,人儿追,扑进阿娘怀里笑呵呵。”

那名女囚蹲下来,对着那只破陶碗,不停吟唱。

程氏在旁听了半晌,开始细打量起这人。她一身囚衣,足上还残余些许红色痕迹,兴许便是狱卒所说的血迹了。

“阿娘,阿娘你给我蒸包子了呀。”那名女囚忽止了歌声,捧着那个窝头仰头笑道:“阿娘你对我最好了!”

她捧着窝头正欲咬下去,可到了嘴边又停下来,她看着前方,道:“阿娘,小妹呢?就只有一个包子,小妹没得吃,她要哭的。”言罢,她开始四处张望,待看到程氏时,忽然跑过去,笑道:“小妹!”

程氏吃了一记惊吓,后退几步,眼神惊恐不敢上前。

那名女囚透过缝隙将窝头递过去,道:“小妹,阿娘蒸了包子,可香了,你快吃!”

程氏不为所动,那名女囚双道:“咱们一人一半!”说罢,她便自顾抽回手,掰下一半塞进自己嘴里,余下一半被她拿在手中伸向程氏。

寅时的梆子声已然响起,她便这般举着手伸了约有半个时辰,似乎不知伤痛,不晓疲累。程氏心中起疑,试探着朝她行了几步,见她不动,便又略靠近了些。

蓦地,她忽伸出另一只手抓住程氏,手劲之大都将指尖嵌入程氏手臂之中。程氏吃痛,正欲挣脱出来,却见她将那半个窝头摆到了自己的手心。

“小妹乖,阿娘蒸的包子最好吃了,吃完记得帮阿娘一起洗碗。”她的嘴角在乱发之下微扬,似是在对程氏笑。

程氏握着窝头挣脱出来,不敢再靠近,只是远远望着她。那名女囚倒像是毫无察觉,双手抱着木槛,轻轻呤唱着。双手手腕被铁链磨破了皮,那被冻得发紫的指尖指甲处,还留着几丝红线,像是鲜血嵌入了指甲,没有洗净。

她继续唱着,直至卯时,又见昨日那两名狱卒前来将她带走。她叫嚷着,双足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摩擦声,终是在这狭小的大理寺牢狱之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这大理寺牢狱就像一个无底深渊,无论你在多好的年华之中,只要身入此地,便再难有出头之日。

程氏这样想着,复坐回去,看着掌中那半个窝头,愣愣出神。

沈清晏被拖出去后转头就被带到了一间内室,白鹭候在里头替她梳洗收拾了一番,才陪着她一道去见萧冼尘。

沈清晏在牢房之中作了一晚上的戏,萧冼尘自是在旁听了一晚上,此时见沈清晏已然梳洗打扮好,他便道:“县主把药下在那窝头当中,她可不会吃的。”

“谁说我把那药下在窝头之中了?”沈清晏怕冷,双手捧着手炉,许是因为一晚上都在冻在牢狱当中,故而她此时鼻音略重。

“莫说她这个处心积虑要陷害当朝皇子之人,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儿女,都不可能随意拿陌生之人的食物,更遑论一个疯癫之人。”

沈清晏抬起手摆动着自己的手指,道:“全藏在指甲缝里了。”因她将药粉藏在指甲缝之中,故而只要她挠破那程氏的手臂,药粉自然就能通过血液进入体内。

萧冼尘着实有些看不透她,她这样一个身体孱弱的姑娘家,又是何来的心思勇气布此等谋局。

外头传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鹭扶着沈清晏一道退回到了屏风后,一个狱卒急急来报,说是那程氏不知何故突然暴毙。

这做戏自是要做全套。

萧冼尘不免也扮出一派着急模样,随着底下狱卒前去查看走了一通过场。

朔阳王殿下尚在宗正寺之内,那名原告程氏便在狱中自尽了,一时间连带着市井小民都听到了不少消息。

一说她是畏罪自尽,一说她是被杀人灭口,还有人说她是伤心过度猝死狱中。所有这些言论都在朝会中得到解答了。

大理寺少卿奉命审理,案未结,首告便亡故。景帝当朝斥责,又罚了他一年俸银,便是惩戒了。

既程氏已死,尸身留在大理寺之中亦无用处,萧冼尘便命人将程氏的尸首扔去城外的乱坟岗随意埋了。

柔不茹,刚不吐。出自《诗经??大雅·烝民》:“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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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第 1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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