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恕平静道:“禁卫军能任晟王妃离府,便代表父皇早就知晓晟王会起兵奋力一博。他让晟王妃离开,便是在等你我入宫觐见。”
如景帝这等深谋远虑者,若真要将晟王封死,断不会叫晟王妃离府,也绝计不会让晟王有机会递信出去再起兵祸。
萧恕入内去更换公官,准备入宫,沈清晏不得不感叹一二,到底是父子相知呀。
待萧恕换罢衣服,沈清晏便同他一道坐着车驾入宫。景帝想来早就收到禁卫军的回禀,早早就见余参立在殿下,一见萧恕与沈清晏,便即刻请他们一道入内了。
景帝难得清闲,正优哉优哉地在殿内投壶。
以往得见景帝,沈清晏从未见过他这般悠闲,不是看折子就是批折子,哪怕是稍有空闲也都是执了卷书坐着,这投壶之事,她还是头一遭见景帝碰。
他们二人各自同景帝施礼请安,景帝就拉着萧恕一道投壶,兴致颇高。萧恕同景帝一道投壶,沈清晏便又命人摆了茶具,亲自替他们煎茶。
“臭小子,不打算输给我啊?”景帝看着萧恕的战绩,颇有凭实力一争高低之意。
萧恕笑道:“父皇难道喜欢儿子弄虚作假?”
“就你聪明,输了你可是受罚的。”
“那若是赢了,父皇也当给赏才好。”
景帝兴致颇高,随即应下。
沈清晏专心煎茶,偶一抬头就见得他们父子一派雍穆之态,好似寻常人户里头父子同乐的景象。待沈清晏将茶煎好,萧恕亦与景帝打了个平手。
她将茶汤先捧给景帝,揶揄道:“殿下可没能赢得了陛下哦。”
“父皇风采不减当年。”萧恕亦接过沈清晏捧过来的茶汤,道:“雩娘这茶,当真不错。”
景帝道:“配着宫里的点心正好。”
“那父皇可得赏清晏呐。”
景帝坐在宫里头半晌,等了半晌,就在等萧恕这一句话呢!
萧恕遇刺一事是在景帝的谋算当中,但让沈清晏中毒一道受罪,这便是在景帝的计划之外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纵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景帝,也是会遇上此等情况的。
照着景帝原本的计划,不过就是让萧恕睡上几个时辰罢了,随后着人猎场回禀,再圣驾回宫料理后事便好。
只可惜,这事坏就坏在中途当中被素问谷之人插了一脚。
而插一脚进来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云鹄的师父,昔日明德皇后的旧友——方苏。
素问谷弟子都是依字排辈另行起名,方苏是方字辈的,她本家姓苏,便直接两字相加,叫了个‘方苏’为名。
彼时景帝甫一回宫,带着郑贤妃就下到地底石室去寻明夷府主讨说法,明明万事俱矣,怎就横生了这节枝丫出来。
明夷府主听景帝发了半晌的牢骚,委屈道:“皇兄,这事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儿媳妇忒能自作主张,也忒能豁得出去。”
她老老实实将这事张扬出去,自有朝臣出面。届时那行人自是会依计行事,将景帝所布这局了结了。
景帝听了心中不悦,郑贤妃听了更是不爽利。“老十你脑子进水了吗?那箭矢可是荇林军里头的物件,贸然张扬出去你怎么知晓不会有人再倒打一耙?”
郑贤妃越说越没好脸色:“她手底下就一个白鹭,你呢?你手里头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好端端横生这么多变故出来,你不但不告罪,你还强行辩白!”
郑贤妃也是心疼沈清晏,那毕竟是货真价实的浮烟错,可不是景帝着人安排的迷药。即便是要拿自己的儿子当棋子,景帝也不可能真将萧恕毒上一回。
明夷府主嘀咕道:“那不是方苏插了一脚吗,而且那下药的人,也不是咱们安排的那个人了。”
明夷府主此时心里也是十分懊恼,他是真不知道自己那位已逝的皇嫂到底还留了多少招后手。若是可以,他也想早些出去避上一避。
莫要看他掌着明夷府,但明德皇后当年可是自幼行走江湖,那江湖人士里头有多少与她有过命交情,明夷府主可不敢保证尽数知晓。
再者,景帝这当夫君的人,都没有全然知晓明德皇后之后的安排,他这个当小叔子的,哪里能事事清楚?
秦汐之死,这是所有事情当中第一个变故,而方苏的出现,便是第二个了。
景帝道:“方苏现下身在何处?”
明夷府主道:“在妙手堂,云鹄那小子估计是怕被大侄子发现端倪,早早就躲了出去。”说到这里,明夷府主还是得感叹一句,云鹄躲得快真是明智之举啊。
可惜,他就不能躲出去。
“把她弄来,朕要见她。”
明夷府主为难:“方苏早就着人来送过信了,她说,这是皇嫂的意思。”说罢,明夷府主就拿出藏在身上的手书,双手托举着交给景帝。
景帝打开一看,上头的字迹确实是明德皇后亲笔。
这世上虽有擅于模仿他人笔迹者,也有能将书写纸张造成经年旧物一般的人,但于执笔者特有的小习惯,却未必能仿得来。
按明德皇后之意,是要保全汪令笙与萧巽,至于如何做,便是由景帝与方苏去解决了。
“方苏说,前半局她已经布好,余下之事就要劳皇兄安排了。”说完这番话,见景帝未怒,明夷府主方觉得自己可以安生了。
而景帝确实也想好了怎么做。
“那我儿觉着,要赏什么给儿媳妇呢?”
萧恕道:“要什么,自是要雩娘亲自来说。”
“妾想恳请陛下首肯,让妾入晟王府一趟。” 沈清晏上前施礼,恭敬道:“昔日,杨家大姑娘与妾也略有往来,今日她被晟王当众一纸休书打发了,又无可家去处,着实可怜。”
晟王既然当众扔了休书给晟王妃,沈清晏此时自也不好在景帝面前以王妃相称。
“妾不懂朝政大事,但妾觉得糟糠之妻尚不可随意下堂,诚如杨家大姑娘此等公门贵女被这般扫地出门,着实有些过头了。故而,妾想入晟王府劝一劝晟王殿下。”
萧恕道:“父皇,杨氏到底是肃国公的嫡长女,皇兄此般作为也会寒了朝臣的心。”
“是呀,朝臣之女能嫁入皇室,自是有感天恩。即便杨氏多年未有所出,晟王要纳妾室入室,杨氏自也不会有二话。若届时杨氏生妒,大不了同肃国公夫人说道说道,让肃国公夫人同她讲明道理便是了。”
“妾是觉得,这般行径,有伤皇室颜面。”
沈清晏就端了一副后院妇人的态度,我就是个后宅妇人,我只想得到后宅妇人那些事。所以皇帝陛下您也就别叨叨了,赶紧让我过去劝一劝吧,免得老萧家的老脸挂不住。
毕竟你老萧家前头已经出了一个杀光自己全部妃子的先帝了,再来一个当众休妻的皇子,先帝那点子破事足够再让人挖出来从头到脚鞭个几回尸了。
景帝自然不会拒绝,当下就让余参陪着一道出宫去传个口谕。沈清晏同萧恕一道来到晟王府,萧恕为免节外生枝便一直坐在车驾之中,只由沈清晏一人同余参一道入晟王府。
禁卫军见景帝贴身内侍余参亲来,自也不会怀疑其中有诈,皆恭敬放行。
晟王府中奴仆这些时日都惴惴不安,当主子的人前途未卜,这些当奴婢的自然更慌乱。于是当晟王府大门打开之时,他们险些以为景帝已经下令要着人来抄了晟王府。
相较于那些低等奴仆,晟王府的管家还是稍稳得住的,他上前见礼,听得来意之后,就将沈清晏同余参一道领到了晟王处。
芳菲尽败,满院颓态,乍一眼过去,沈清晏都有些不信这是晟王的宅院了。
晟王向来最喜排面,连府中人的令牌都是用的琉璃,更遑论宅中布局排景,无一不讲究。只不过再讲究的宅院,若无人打扫整理,也不过就是一栋略大些的废宅罢了。
沈清晏入内去寻晟王,余参便立在门外,于他这等在宫中服侍日久的积年,这分寸二字自然要懂得拿捏。
晟王正独坐在矮桌前,手中擦拭着他的佩剑。
沈清晏心中轻叹一声,随即道:“王妃如今在妾的粟云楼里。”此话一出,晟王拭剑的动作为之一停。
“妾瞧着王妃面色极差,王爷还是执意要休弃她吗?”
晟王道:“临川县主好本事,本王都已经被禁足王府了,你还能有办法进得来。”
“王爷有办法让晟王妃保命离开,妾自然也有办法让陛下放妾入府。”沈清晏略微摆了摆手,道:“王爷当真要做共叔段吗?”
“王爷休弃王妃,实则也是为了保全王妃,免她受诛连之罪。但是,王爷此举,陛下会不知其深意为何?毕竟,这为庄公者,乃是陛下,非是子顾。”
这等伎俩委实算不得高明,但却对晟王十分受用,故而晟王也在按着共叔段的脚印,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宠而骄,骄不降,降有憾,憾不眕。王爷四者皆俱。古往今来,唯有以德和民者,没有以乱和民者。不说旁的,十几年前朔阳一战何其惨烈?如今不过十几载,又要兴兵戈之乱了吗?”
当年的朔阳之战,那到底是北邙侵略在前,大稽抵御自是理所应当。纵是劳民伤财,为守国土安康,寸土不让,朝中是无人置喙的。
可如今,却是萧氏皇族内乱。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窝里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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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第 2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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