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徐衍分开后,萧恕便径直入宫面圣。
萧恕甫一入朝阳殿,便将一切悉数禀告景帝。
景帝一身黄袍,静静听完萧恕所禀之事,低头思索片刻,方才开口,道:“你怎知那刺客并非秦家的人。”
萧恕跪地行礼,随之一个叩拜,道:“只因,这一切,做得过于明显了些。”
“那帮人的衣料皆产自南边,袖口处还绣了晖州荇林军的徽记。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一个人会傻到如此地步。”
景帝轻哼了声,道:“可他终究是没有杀了沈清晏。”
他虽在深宫,却事事都逃不过他的布局。
此事,萧恕了然于胸。
“故此,儿臣请圣上召秦氏回京述职。”萧恕双手举于胸前,神色未见半分增减。
“召秦毅回京?”
“不可。”萧恕出声,又道:“秦毅为荇林军主帅,若是主帅贸然离营,只怕军中生变。”语罢,他便伏于地,道:“儿请圣上召秦远入京。”
景帝早就着人去召了,此事萧恕清楚,但却不能明说,此时拿来遮掩最为合适。
秦氏一族虽未久居京中,但他们手握南面防线驻军兵权,若当真生了反意,只会让大稽整个南面防线尽数溃散。
萧恕虽相信秦毅必不会如此做,却又怕景帝生了嫌隙,若此事不能善了,只怕日后调兵练兵诸事,皆不会如意了。
大稽南北两线,秦氏驻守南面,徐氏驻守北面。
与北面不同,南方多水战,秦氏一族最善水战,若然临时撤换,只怕冽澜必定举兵来犯。毕竟,北面安定了十几年,可南面却一直战事不断,虽非大举入侵,却总是会时时进犯一二。
“秦远乃是秦毅二弟唯一的血脉,留他在京,即便秦氏真有反意,也当顾虑这个唯一能接大任的后继之人。”
秦老国公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是次子早年战死,长子虽膝下有子,却是个只好文墨不精刀剑的儒生。
这秦氏一门簪缨世家,孙辈的继人唯有这秦远。
“我家二郎,还当真是长大了。”景帝这般说着,却未让他起身。“那个沈清晏,又是怎么回事?”
“儿已问过她,昨日她与晟王妃一道去永安寺上香,回城途中恰巧撞上。”
“只是如此?”
“儿已命人查过,确实如此。”
景帝冷笑一二,倒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命萧恕起身离开。偌大个朝阳殿,寂如死水。
另一头,徐衍同萧恕分开回到自家府上,站在院中来回踱步,时不时就朝着大门处望上一二,就等着自家老爷子回府了。
路过的下人们都纷纷侧目一二,不知自己家少爷今日是闹的哪一出,虽是心存好奇,却又不敢多问,只得时不时望上一眼。
徐衍从傍晚时分等到月上柳梢,这才看着自家老爷子一身公服在门口下马。徐衍三步并做两步走,拉着卫国公,父子俩就又跳到了屋顶上,坐在屋顶上喝酒聊天。
徐家父子皆是习武之人,二人聊天也不似寻常父子般关上门来说话,反而是喜欢坐在高处空旷之所聊。
这一来,地势高阔,若有细作想要偷听必定会被他们发现;二来嘛,自家阿娘要是生气也跳不上来。
徐衍将今日与萧恕的一番谈话尽数同卫国公说了说,这位正当壮年的卫国公却一字未言,只是喝着酒抬头看着空中那弯弦月。
“老爷子,你倒是说句话呀。”徐衍到底年轻气盛性子急,见不得自家老爷子半天不响的模样。
“你真是白长他们几岁,性子还是如此毛躁,莫说子顾,连雩娘都比你稳重。”
徐衍自是知晓自己的弱点,一连应了三个是。“爹,你说圣上此意,是不是还有旁的想法?”
卫国公又喝了口酒,这才缓缓道:“别的想法自然是有,只是我也猜不大准。”
“爹,您从前不是同圣上一向交好吗?怎么从前深知彼此心性,如今就猜不透了?”
自家父子之间说话,向来不会藏着掖着。徐衍单刀直入,脱口便将这个问题甩到了卫国公的脸上。
这卫国公从前与承宣王爷还有圣上,皆是同龄好友,说是亲如兄弟也不过分。只是,自打明德皇后故去,圣上继位之后,这三人的关系是渐渐疏远起来。
他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从前我能猜得透,如今至多只能猜得一半。若说,还有人能猜透圣上心中所想,也便只有你姑姑了。”
“我对姑姑的记忆不是太深,只记得姑姑永远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徐衍抬头回想,又道:“我只记得姑姑去后,祖母病了好久,连徽宁都变了。”
想到自己的女儿,卫国公倒是没有徐衍的感慨。
“徽宁是想像小曦一样。”
明德皇后闺名单字一个曦字,无论她是何种身份,在卫国公这里,还是改不了口,依旧会唤她小曦。
“你是没见过,小曦当年多么自在,一人一马,一剑一江湖。只是……”卫国公沉吟稍稍,后头的半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徐衍又拿起一坛子酒递过去,“爹,子顾的意思是让我扮作寻常人户,就以出游为由,先去晖州探探。”
徐衍心中也自是不信秦氏会有反意,可他们都是将门之后,脑子里面所思所虑皆是如何保家卫国,对这些权衡之术向来都是不屑涉及。
可这世间蝇营狗苟之辈何其多,朝中多的是汲汲营营为自己的前程谋算打量的人。只要秦氏稍有挡着他们的路,哪怕当下并无所为,但只要有一个契机,便会从旁推波助澜。
秦氏与徐氏,到底是不同的。
景帝未立继后,明德皇后乃是景帝原配,即便她身死,只要有萧恕一日,徐氏的门楣便没那么容易倾颓。
可秦家。国公府远在越州不说,唯一一个身在京中的秦汐也已经故去了,如今在京里头能沾得上边的就只有一个沈清晏罢了。
而她只是一介女子,纵是有个县主封号又如何?一样无法介入朝局。
此事无论圣心几何,秦氏的事终归还是得查证一二的。卫国公点点头,又道:“但仍旧瞒不往朝中耳目的。”
“我方从庸都回来,若没个正常借口也不能出行。子顾已经着人先行去了,我再在京中几日,寻个由头再出去便是。”
卫国公点点头,又嘱咐道:“随行人数不必太多,随意调些干练之人就行。”
“儿子明白。”
“夫君,阿衍,你们这是三天不打,又上房揭瓦了?赶紧下来,饭菜都凉了!”
这父子二人还想再坐着聊会儿,听得底下院中传来的声音,只得相视一眼,随即跳下屋顶。
“这一身的酒气,喝酒伤肝,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喝太多。”卫国公夫人抬手掩鼻,看着这父子俩不住摇头,“将军,您平日里应酬便也罢了,怎还同阿衍喝这么许多酒?”
“夫人教训的是,是我错了。”
“阿娘说得是,是儿子错了。”
父子俩一同认错,卫国公夫人便也不在说些什么,三人便一道回转屋内了。
待用罢膳食,徐衍调头就去寻了徐徽宁。自己离开都城这么些时日,许多事他都未能及时知晓。如此私秘之事,眼下,他也只得寻了自家妹子来相问。
徐衍入内之时,徐徽宁正好打完一套拳。她正坐在院里头乘凉休息,徐衍就过来了。待徐衍将来意说明,徐徽宁已然笑得前俯后仰。
“你现在知道急了?我早前同你讲,让你早早请阿爹去同柳老夫人提亲之时,你怎么就半句也没听进去?”
徐徽宁觉得徐衍这是难得见着有人对沈清晏上心,心里头吃了味,这才上赶着来打听。
而徐衍心中,却不是如此打算。
“你莫要寻旁的事来打发我,我这是在替雩娘着想。”事关沈清晏的终身之事,徐衍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当雩娘嫁给子顾是好事?他一个皇子,他的婚娶之事是自己能做主的?”
“就算,雩娘能成为朔阳王妃,难不成子顾以后都没有旁的女人了?是,咱们徐家是有‘男不纳妾,女不做小’的家规。子顾身上确实也有一半徐氏血脉,可他姓萧,不姓徐!”
“咱们徐家的家规,他萧姓皇族为何要守?”
听着徐衍的话,徐徽宁方回过味来。
徐衍说得不错,萧恕的婚事并不由他做主。即便沈清晏能成为萧恕的正妻,可难保日后景帝不会为了子嗣昌隆而多赐女子入府。
“我瞧着,表兄应当是对雩娘有几分意思的,但是雩娘那头说不准。”徐徽宁蹙着眉头思索一二,又道:“兄长也知晓,雩娘在男女之情上,素来都是缺一根弦的。”
徐衍无奈:“罢了,日后我多盯着子顾,你也多盯着些雩娘,切莫生出无端之事。”
待沈清晏回到府中,白鹭已然醒转,这主仆二人相见,翠柳等人也都识相,纷纷退出去。
“姑娘怎可如此作为,我方才听得十一说起,生生惊出一身汗。”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以为那人是晟王所派之人,若是殿下真有所为,只怕更生事端。”沈清晏弯了身子,又道:“你这腿伤可得养仔细了些。”
白鹭笑笑:“没事,就是骨头断了,躺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对了,你可曾知晓伤你的是何人?”
白鹭摇头:“我是尾随着晟王府暗卫一路前行,这伤我之人本意是截杀那帮暗卫,只因我一路尾随,所以才伤我。”
她又低头略想了会儿,方道:“我觉着,这帮人似乎不想要我的性命。”
“那个劫持我的人,也是。”沈清晏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道:“彼时,那刀剑离得这般近,若非他及时移了刀刃,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白鹭见她满面忧思,关切道:“姑娘可是想倒是何人所为了?”
沈清晏又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桩事来得过于奇怪,总觉着,是这晟王螳螂捕蝉,却被他人黄雀在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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