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明德皇后被俘,景帝竟愿选择开启城门。无论他是出城迎战,还是作了旁的打算,都是一个下策之选。
毕竟朔阳易守难攻,那时战事已经拖得太长了,双方都力有不怠,他只要坚守不出,那北邙必退。
而他守城不出的代价,无非便是徐璟身死。
所以,那时的卫国公府上下亦都知晓,徐璟回不来。他们也不能因为一个徐璟而危害大稽。
谁都没有料到,最后明德皇后会只身前往营救。
更无人知晓,她是怎么救下的徐璟。
于公于私,沈清晏都想不到什么原因能让明德皇后抛下自己的孩子,独自走上这样一条不归之路。
思前想后没能想明白,沈清晏觉得头疼,趴在床上用力捶了几下被褥。
她的身体着实很累,可脑袋中装着一堆没有理清的乱麻,又让她睡不着。
外头更声已起,她起身,准备到院中坐坐,理一理思绪。她才将门打开,便见萧恕已立在院中。
她走过去,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恕很认真地回想了下,“不多,也就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还不多?一个亲王,站在这里格格不入,还一站就半个时辰?
沈清晏眯了眼睛,脸上挂着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殿下还真是有兴致,连赏星月都要特意挑个地界。”
“今夜的星辰很美,这样的星辰只有朔阳才有,都城是看不到的。”
听了萧恕的话语,沈清晏亦仰了头,看着夜空那璀璨繁星。
明月皎皎,长河耿耿。
墨盘之中的星子忽明忽暗,她看着满天星辰,道:“要是能躺下来看,应该会更美。”
话方落,萧恕便扯着她跳到了檐上,速度之快让她尚未作出反应,人就已经站在了那处。
萧恕扶着她坐下,沈清晏方张了口,不过一个‘你’字出口,便将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曲膝坐定,而后便直切重点,道:“殿下要扶长,还是扶幼?”
“你呢?”萧恕不答反问道:“你打算帮谁?”
沈清晏笑道:“才德兼备之人。”
“你这是不信察子所探之事了。”萧恕复斟了盏水,笑道:“若他们姐弟二人皆不具才德,你还打算扶别人上位吗?”
沈清晏忖了忖,道:“未尝不可呀。”
既然寒山城于明德皇后而言意义非凡,想来景帝也是不愿屠戮全城以雷霆之法收服的。
而寒山城于大稽而言又至关重要,那必是得寻个万全之策,哪怕不能一劳永逸,至少也得安稳个几十载才行。
“这些是寒山城内的察子落脚点。”萧恕自袖内取了一小卷纸,还未等他打开沈清晏便闭着眼睛将头转过去,连连摆手道:“殿下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她才不傻,这种隐秘之事知道这么多无疑就是在催她自己的命。纵使萧恕不会多心,那也难保景帝不会多想。
“若我届时有事相问,自去寻殿下问便是了,你可千万别想躲清闲。”她相信萧恕对她有几分真心,她也相信萧恕真的想娶她。
可他毕竟也是皇子,有些该避的嫌,该装的傻,她还是必不可少的。
该聪明的地方别藏拙,不该聪明的地方得装傻,如此才能在眼下的局势中活得长久些。
萧恕见她如此,便直接躺下,以手为枕,看着头顶朗月再无言语。
流光如层层朦胧月纱拢在他们身上,沈清晏微侧了身,目光在他身上游移。
萧恕注意到她的目光,却也没有偏过头去与她对视。
一时间,周遭静得只余风声萧萧。
月影渐移,萧恕忽道:“如影随行呐。”
沈清晏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影投在屋顶瓦片之上,似是与他交颈而眠一般。
她连忙移了移身子,窘迫道:“殿下可否带我下去,我困了。”
萧恕坐起来,揽着她跳下屋顶。
待她回到地面,这边推开了萧恕,而后微施一礼便要离去。
“雩娘。”萧恕叫住了她,“能不能,别把我当成皇子,哪怕只是在这件事完成之前。”
一瞬间,她心底那根弦忽就颤了颤。
“好。”她看向萧恕,明眸善睐,顾盼流光。
翌日一早,沈清晏便又换回了女子装扮,头上戴了顶长帏帽。
二人悄悄离开徐博所安排的住处,扮作采买货物的商贩,与提前四散在朔阳城内的护卫碰头之后便一道离开朔阳前往寒山城。
既然这寒山城内的二人是姐弟,那她们也就扮作姐弟,一行人不疾不徐地朝着寒山城行去。
寒山城地处朔阳之南,却不似朔阳那般的黄土风貌。
这寒山城原是个易攻难守之地,它四面环山,城外又是密林,可在经历多年前与北邙一战之后,城外方圆五里内的树林皆被砍伐殆尽。
没有了这些树林,纵使多了风沙之患,也好过兵临城下却不知。
入城之时还算顺利,他们带着事先准备好的过所还有身份文牒,一路进入寒山城,随后就找了间城中最大的客栈休息。
这寒山城,城内城外景致全然不同。
城外一片黄土,城内却是鲜花满簇。
寒山城民众奉信花神,城中街道两侧都各有栽种艳丽花卉,连带着客栈之中都前后里外都摆了各色不同的花。
沈清晏觉着,这里不应该称为寒山城,更应该称之为繁花之都。
几人住下之后,都各自稍做休整了些,随后沈清晏便与萧恕分头行事了。
在寒山城的南面有一处花神庙,无论你是何种身份,都能来此处参拜。而那位少城主的姐姐,在出嫁之后也是常来此处的。
寒山城主姓罗,其长姐单名一个诺字。这少城主的长姐被称之为长君,便似大稽的长公主身份一般。而这驸马,便称之为少君。
自她出嫁之后,常去之所除这花神庙之外,再无其它,反而是她那位便宜夫君,日日眠花宿柳。
这说来也奇怪,他虽算不得个‘男人’,却极好此等脸面,日日都要去花楼点卯。他天生就一副好皮囊,虽是日日美人在怀,但终究没闹出些真情实事来。
城中诸人虽都对这位少君所行之事多有唏嘘,但这终归是人家两夫妻之间的事,这当妻子的长君都没有说话,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又如何能置喙呢?
沈清晏与萧恕相互合计,她们觉得若察子所探属实,依这位长君的手段,断不可能容着自己的夫君日日去花楼。毕竟丢的可是她的脸。
故而,他们两人分头行事,一人前去花神庙,另外一人便去花楼。
若说寒山城内已经是花团锦簇,那花神庙之中便是所行之道皆有花瓣置于之上,以为点缀。
沈清晏还是头一次来到拥有如此多鲜花之地,一时看花了眼。花神庙中来来往往人流众中,白鹭护着沈清晏站到庙内一处人烟相对稀少之处站定。
她所站之处正靠着墙边花圃,其中栽种了许多茶花。沈清晏一面俯身看花,一面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那个被一众奴仆围着的女子。
“白鹭,你看,这茶花多好看!”沈清晏拉着白鹭,指了指身后的茶花,随后又看向罗诺所在的那片茶花,笑道:“你看那片六角大红多美!”
“姑娘这次来寒山城可是来对了呢。”白鹭扶着她缓缓行过去。“虽说小公子一直不顶事,次次出行都得你来压镇,但这寒山城可真美。”
“我原来还以为,会同那个朔阳城一样,皆是黄土满面的地方。”
早在来之前,沈清晏就同白鹭一道对好了词,就为了专门来罗诺跟前说道说道的。她也庆幸自己带着的是白鹭,若是十一那张木头脸,保准要出事。
“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莫要让弟弟听到,他如今年岁大了,好面子。”沈清晏佯装生气,道:“上次你便这么说了,他听到后闹出了什么事,你忘了?”
白鹭扁扁嘴道:“奴婢错了嘛,还是姑娘心疼我。”
她们如是说着,正打算朝着罗诺那处行去,便有几只羽箭袭来。白鹭扯着沈清晏闪身躲开,转头便瞧见一行蒙面刺客已将罗诺那处团团围住。
这群刺客来得还真是适逢其时。
眼见罗诺那处的护卫已有半数负伤,沈清晏正摸着手上的袖箭,思考着要不要出手之时,便见罗诺抬手,随后就又有一阵羽箭射来。
沈清晏与白鹭隐在暗处,眼见着两方撕杀。
两方人马在姹紫嫣红之中刀剑相向,那一声声兵戈之声不绝于耳。他们对战之时,两旁茶花被他们打落,朵朵艳丽的花朵被踩进泥里。
瞧着这架势,看来这位小城主是打压不成,打算着人痛下杀手了。亲姐弟到了如今这般,也怪道这罗诺走到了与虎谋皮这一步。
只不过,此事若换到沈清晏身上,她必然会派人前去大稽寻求帮助,毕竟有着明德皇后这一层关系。
可这罗诺不与大稽私定条约,却反而去寻了北邙。
再怎么说,北邙铁骑当年可是将寒山城屠了半城有余。
这位长君若如传言那般颇有才干,会傻到如此地步,去与恶鬼做交易?
沈清晏心中有着疑惑,转头再看,罗诺那头的战局已定。此行刺客已被尽数拿下,而罗诺那头也已经在一众护卫拥簇之下,离开了花神庙。
眼见人已离去,沈清晏亦唤了白鹭,一道往回走。
今日的沈清晏着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裳,在一众姹紫嫣红当中甚是显眼。她们走在街市之上,石板路上偶尔落了几朵茶花,一时间仿佛置身于春景曼妙之间。
从方才的情景来看,罗诺早有防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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