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沉稳的脚步声停在几米外,没了动静,沈易阳有些疑惑:“你进来了吗?”
站在门边的封展目视前方,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沈易阳无处遁形的身体,“…嗯。”
“你也淋雨了,要不要洗个澡。”
沈易阳思维迟缓,没话找话完才发现这句话有歧义,耳根红了一片:“我的意思是你去冲一下,反正我看不见。”
“好。”
封展的回答掷地有声,沈易阳有些不自在地往下缩了缩。
衣料摩擦声响起,磨得沈易阳耳根发痒,直到水声哗哗响起,沈易阳才稍微松了口气。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封展一把撩开额前的碎发,直勾勾地盯着。
或许是因为短暂失明,此刻的沈易阳显得格外无辜,身上所有的刺都被藏了起来,显得乖顺而直白地…
落在他身上的某处。
封展低头看了眼,心情有些微妙。
生理反应无处遁形,冷水也浇不灭,封展呼出一口浊气,匆匆洗完后利落地关掉水,眉头微蹙。
“你邀请我进来,就是为了让我洗个澡?”
“那你还想干嘛?”
封展三两下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了身衣服,靠在门边,表情有些复杂地盯着沈易阳,“想起来了多少?”
一提到这个,沈易阳刚刚还算轻松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忍不住叹了口气,“基本上都想起来了。”
尤其是他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地砸了封展一拳头,第二天又灰溜溜地跑去道歉不说,后来还主动提出和他结婚。
真是他能干出来的好事。
“那你,现在信我了么?”
沈易阳微微出神,“我什么时候…”
说着又想起他刚醒来的状态,解释道:“两年前当时纯粹是刚醒过来脑子不清醒,又找不到出气筒才会跑去打你,这次也是因为示意,不是不信。虽然我不认可你很多事情上的做法,但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你。”
“是,”封展一抬眉,“没怀疑,也没信。”
沈易阳想反驳,可转念一想,他确实没怎么相信封展,不是因为对封展有什么意见,只是因为他习惯戒备。
“封展,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
“嗯?”
“当年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啊?”
他指的是哪件事,彼此都心知肚明。哪怕后来沈易阳和他的关系降到冰点,依旧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毕竟在那件事之前,沈易阳和封展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各家结婚、庆生、升学的宴席上,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浴室里一片安静,如果不是捕捉到了他沉稳的呼吸,沈易阳都不确定他是否还在那里。
“你觉得呢?”封展问。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沈易阳有点无语,把自己往水里一埋,含含糊糊地说:“你不说就算了。”
耳边传来一声很轻很快的笑声,沈易阳刚抬起来,就听封展继续说:“受欺负的是周泠,你为什么要替他出头?”
“周泠是我的朋友啊,”沈易阳说道,“再加上我那个时候青春期,想找存在感。”
说到这里,沈易阳的一颗心又沉了下来,有些难过。
“我知道你不是叛逆。”封展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四舍五入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小少爷看不上那些人,肯定不是去谈恋爱的,那是为了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这些事他们从来没有掰开聊过,久而久之就从别扭变成了解不开的死结,如今突然提起来,在那么多大事面前,显得无足轻重。
沈易阳自嘲般笑笑:“我说啦,是为了找存在感。当时我妈常年在国外出差,工作很忙,关心总是有时差,我…余烨锋就更不用说了,哪怕公司离学校不到二十分钟车程,他也不会主动来看我的。”
和封展猜的差不多。
“但我没想到的是,”沈易阳徒劳地拍了拍水,“最先骂我的那个人,是你。”
“所以你才讨厌我的?觉得我多管闲事。”
沈易阳把脸埋进水里,不吭声。
青春期的那些小心思,现在看来格外幼稚可笑,不好意思在封展面前提。
“出来吧,手指都泡发了。”
沈易阳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
没得到回答,门开了又关。
沈易阳摸索着找到了浴巾,穿好衣服出来时,外面的温度正合适。头发还在往下滴水,一开门沈易阳就不知道该往哪走,刚试探着伸出手,就摸到温热的触感。
无名指无意间碰到什么坚硬的金属,沈易阳像是被烫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柔软的触感是封展的掌心,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
略一用力,就把人带到落地窗边坐下。
手先一步离开,沈易阳下意识抬起头,下一秒耳畔响起吹风机的嗡鸣,那干燥而温暖的掌心移到他的头顶,轻柔地揉搓着他的发丝。
什么也看不到,有点可惜。
他还挺想看封展给他吹头发的样子的。
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时间里,他们俩井水不犯河水,生活泾渭分明,封展也很少表现出这么温柔照顾他的样子。
他抬起头,呼吸随着动作喷洒在封展的腹部,封展侧过身,目光落在沈易阳的唇瓣上,动作不停。
封展嗓子有些干哑,无意间碰到沈易阳被水汽蒸得泛红的脸颊,喉结一动。
幸好沈易阳什么都看不到。
嗡鸣声停了下来,耳鸣还没过去,封展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明天去医院做一下眼底检查。”
“好。”
“不早了,睡吧。”
封展轻轻拨开挡住沈易阳眼睛的碎发,低声问:“我带你过去。”
正要收手,又被抓住,沈易阳咽了口唾沫,似乎有点紧张,“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沈易阳想起来了,这套房子只有一套卧室。
每当暴雨的时候,他就会来这里,一开始是自己来,后来…被封展发现他下雨天状态不对后,就会把封展打包带来。
封展的声线依旧沉稳:“你想吗?”
“这…就一张床。”
“你不愿意的话,我开车回别墅。”
沈易阳依旧抓着他的手腕,指腹能摸到他凸出的青筋,闷声摇了摇头,“不早了,别麻烦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失去视觉时格外明显,沈易阳红着脸偏过头去,“外面还在下雨。”
于是他又被封展牵到床边。
这是很大一张床,大到躺下时甚至有些感受不到旁边还有个人——如果无视封展的呼吸的话。
睁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太过迷茫,沈易阳毫无困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仔细听旁边的动静,只听到了封展沉稳的呼吸。
睡着了吗?
没有。
封展侧过头,目光落在沈易阳微微颤动的睫毛上,“不困?”
沈易阳倏地睁大眼,“你还没睡啊?”
“嗯,”封展轻声道,“你呢,睡不着要哄?”
沈易阳脸一热,“我又不是小孩,哄什么。”
“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是。
沈易阳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要不要对封展说。
他对封展的感情太复杂了,明面上的“看不惯”只是伪装,至于那下面隐藏着什么,沈易阳不敢细想。
“我出事的那天,余锐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沈易阳轻声道,“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和我说,我问他是不是我妈的事情,他说也许有关。”
“所以你才自己开车出去。”
“嗯,”沈易阳垂下眼帘,“太着急了,没来得及告诉你。”
究竟是没来得及还是别的什么,封展没有追问,但从沈易阳躲闪的目光中看出几分端倪。
不是没来得及,是不信。
封展摩挲无名指的戒指,“然后就出车祸了。”
“他想把我撞死,如果不是晚了一两秒,我早就死了,就像两年前我妈妈那样。”
沈易阳抬手捂住眼睛,继续说道:“我以前总是在怪他,明明是他的儿子,他却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我,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
眼眶酸涩,控制不住的情绪翻涌上来,“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沈易阳。”
时间已经很晚了,白天封展在医院守了他一天也没来得及休息,这会儿估计也没耐心听他絮絮叨叨,于是沈易阳闭上嘴,默默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我不说了,晚安。”
如果视线有温度,沈易阳就能感受到封展正在看他,神色间没有丝毫不耐烦。
“他不爱你,但有很多人爱你。”
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易阳刚闭上的眼睛又倏地睁开,眼角被很轻地蹭过去,下一秒,胸口覆上一只手,缓慢而轻地拍着。
“沈阿姨,你的朋友们,一些长辈,还有…”封展顿了顿,“还有很多人。”
嘴上说着不是小孩,结果还是任由封展哄着。
沈易阳微微失神,看向封展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见。
他很想看看封展此刻的表情,动作快于理智地伸出手去,在一片黑暗中戳到了封展的侧脸,慢慢覆了上去。
胸前的那只手停了一瞬,又继续拍着,仿佛是在纵容他胡闹。
掌心滑过高挺的鼻梁,落在锋利的唇线上,犹如触电般收回手,却被抓住,贴近。
距离拉近了。
沈易阳立马变回平躺的姿势,任由封展抓着他的手,另只手不急不缓,指尖一下又一下点在他的心脏,隔着薄薄一层衣物升温。
在这样如同哄小孩般的拍打中,沈易阳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困意席卷而来,他迷迷糊糊地回握,抓住封展骨节分明的指节,喃喃道:
“当年你突然出现,我其实记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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