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麝的视角
一定是她杀了谢奕。
一定是她。
噩耗传来时,我感觉天都要塌了。即使是最山崩地裂的冰雹和暴风雪,也无法和我此时冰冷绝望的心境相比。
我去找朱姝对峙时,她正在擦拭自己的盔甲,一脸不屑地回应我:“生死有命,他自己往有黑死病的地方去,能怨谁?是不是每一个得了黑死病而死的人,都是我谋杀的,都要来找我追魂索命?”
“你敢发誓你没有做手脚吗?”我忍住愤懑的眼泪,“谢奕是使臣,怎么会接触到病原体?怎么其他人都没事?”
朱姝阴沉如女鬼:“我不用向任何人发誓,因为我是女皇,只有天使是我的上级。”
我捏住她的手腕,第一次,我有了想杀人的冲动:“你心虚!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你绝对会遭报应的!我敢肯定,你的皇位梦绝对会破裂!”
“放肆!”朱姝暴怒,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打了那么多年仗,死了那么多人,怎么现在在这‘主持正义’了?不就是因为你的情夫死了吗?我告诉你,即使要遭报应,也是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遭报应!你和罗兰都应该下地狱!我可从来没有背叛过神圣的婚姻,你呢?为了一个姘头向我大呼小叫,是不是想让全世界知道,你上过一个男人的床?”
我把朱姝推倒在地上,拔出剑抵着她的喉咙。
“你要杀我?”朱姝毫不畏惧,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你可要想好了,杀人偿命。难道你现在就想下去陪你的情夫?”
我几乎想立刻杀掉面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但在动手的最后一刻,我想到了小郎。
我无辜的孩子。
如果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
他该怎么办?
他才十二岁……
仇恨和爱意几乎要把我撕成两半。
我丢下剑,泪眼婆娑,跑回自己的卧室。
我把所有人逐出了房间,浇灭炉火,拉上窗帘,让死寂和黑暗笼罩自己。仆人送来吃食。我一概不理。
我在半梦半醒间,期待谢奕的亡魂跨越千山万水与我相见,就像歌谣里说的那样。
天花板绘着的天使和怪兽旋转着向我招手。
忽然,有人走进房间。
“父亲。”
是我的儿子。
“小朗……”
他扫了一眼被我撂在地板上的食物,盘腿坐下:“我听说你和母亲吵架了。”
“嗯……我和她恩断义绝。”
“为了南国那个使臣的事?”
“嗯。”我的心绞痛。
“谢奕是主教,对吧?他会上天堂,可自杀者会下地狱。父亲,你难道不想再见到他吗?”
我掩面痛哭:“我活着没意义了……”
小朗悲伤道:“父亲,我知道,谢奕在你心里肯定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心被挖掉大部分,肯定痛不欲生,但缺失的部分,我可以弥补啊。父亲,我也很爱你,难道你失去了爱人之后就不再爱我吗?”
“不,小朗,我很爱你。”
“父亲,那就请为了我振作起来。我的母亲和没有一样,我不能再失去父亲了。”小朗哽咽道。
我自责不已:“对不起,都怪我……是我让你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如果我和你母亲相亲相爱,你的童年会更美好……”
小朗抹了抹眼泪:“不怪你,父亲。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你的爱。你的爱足够弥补另一份缺失。我也不怪你爱上一个男人。爱不分性别,也不分阶级。我相信,谢奕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同你一样遗憾,我遗憾的是没有更多地了解他。如果他真的担任了我的家庭教师,我会非常高兴的。”
“小朗……”我的孩子太懂事了。
“父亲,请振作起来,我还想多知道,你们之间的一些事。”
柏朗的视角
虽然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但父亲还是憔悴不堪,若重病初愈,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这边,父亲缠绵病榻,以汤药为伍,那边,母亲却大张旗鼓检阅士兵,又大设宴席招待法洛林的使臣。
我正听父亲讲以前的事,母亲派人来找我,让我换衣服去见未婚妻的亲戚。
父亲脸色苍白,勉强一笑:“去吧。”
我只好照着母亲的指令,去见那帮法洛林的人。
“这是皇后的弟弟。”母亲向我介绍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
我按捺住不耐烦,挤出一抹笑:“欢迎您远道而来。”
“皇后的弟弟”拱了拱鼻梁上的金框眼睛,打量我,从头到尾,仿佛我是他们新得的,即将被关进马厩的种马。
我的品种似乎让他们很满意,“皇后的弟弟”递上来一张肖像画。
一位看起来还没断奶的女孩端坐在画框里,眼神迷茫,衣着华丽,皮肤白皙。
“她很漂亮,”我冷冷道,“我很乐意娶她为妻。”
母亲很满意,颔首道:“法洛林国会为我们出兵作战。他们会派出五万的士兵和二十艘战舰。”
“母后,您这话说的,”我冷笑,嘲讽道,“好像我娶的是五万个壮汉。”
我的母亲变了脸色,但碍于使臣在场不好发作,于是打发我走了。
罗兰的视角
北国人带着靠卖掉王子换来的法洛林援军卷土重来。
大雨倾盆,狂风呼啸。雨水如箭矢般打在我的盔甲上。
我们被引诱到了雨中密林。
我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士兵陷于沼泽泥土之中,他们的战马挣扎着越陷越深,全然不顾自己的主人,已经像被割稻草一样被割掉了自己的项上人头。
我的表妹,在对岸盯着我,眼里的仇恨如烛火般闪烁。
我的舅舅身先士卒,为国捐躯。
更糟糕的是,罗柏也陷于危险之中。
“陛下,你赶紧撤退!”罗柏焦急地朝我呐喊。
我摇头,骑马上前,想拉回罗柏。
可敌方的长弓比骤雨还要密集,还要迅捷,我举起盾牌防御,可仍然寸步难行。
我的世界忽然天旋地转起来,随着我胯下战马的悲鸣,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的手臂脱臼了,钻心的疼痛让我满地打滚,脸上糊满了污泥。
“陛下!您快走吧!”众人劝我。
我挣脱开士兵的护送:“绳子!绳子!把罗柏公爵拉出来!”
士兵将绳子系成个圈,扔出去想要套住罗柏战马的马脖子。
但丢歪了。
罗柏举着剑,想要去够住它。
但一只箭矢“嗖”地一声将他打翻下马。他魁梧的身形顷刻间被沼泽吞没。
“罗柏!”我撕心裂肺地呼喊。
我瞥到,我的表妹正在对岸得意地大笑。
但我没精力和她对骂,我看到,罗柏的手死死地抓住绳套。我和其他士兵一起将他拉出来。
罗柏简直像个泥人,但上天保佑,他还活着,他还睁着两只雪白的眼睛,和琥珀色的眼眸。
在两位士兵的掩护下,我们撤离了战场。
“陛下,大人,我们要回去和兄弟们并肩作战。将你们救出,是骑士的尽忠,但为国征战,是骑士的责任。”他们目光炯炯,不惧死亡。
我问他们的名字,他们答。
“我会牢牢记住你们的名字,你们是南国的骄傲。”我向他们敬礼。
我们逃回了威斯敏。
大雨落个不停,石塔也在鬼哭狼嚎。
我们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他们的尸体全被淹没在沼泽之下,找不回来。
罗柏肋骨断裂,我给他上药。
“我要亲自去和法洛林国交涉。”我冷冷道。
“如果法洛林国王违背神圣原则,将你囚禁,怎么办?”罗柏提醒我。
“那我就派个使臣过去。”
罗柏颔首,苍白的脸颊满是倔强和愤怒:“我一定要继续带领军队和北国人周旋。”
“可以撤回南境,借着天险,我们可以抵挡他们,”我忍不住亲吻他的嘴唇,温热的感觉让我深知自己还活着,还被人爱着,“我会平安回来的。”
罗柏想要伸手揽住我,但内伤让他呼吸一滞,只得收手。
第二天,我们撤离威斯敏,返回南境。
我感到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安身之所。山清水秀,空气中没有血腥味。
我回到奔流城,得到南境子民的夹道欢迎。
“欢迎回家,皇帝陛下!”
我鼻尖一酸。在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笑容中,在那些老去和长大的人影中,我看到了本该在和平中安生度日的自己,我看到了从前那个戴着红玫瑰王冠,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他在马上睥睨斜视,在马下趾高气昂。
我没有回流水山庄,只驻扎在奔流城城堡。
贵族们簇拥着我,为我出谋划策,他们忠诚地称呼我为“皇帝陛下”,但我早已觉得这个称号没有那么顺耳,甚至我觉得,已经无所谓了。
我觉得很累,躺在床上,盯着帷帐上绣着的犬玫瑰。
我怀念别人称呼我为“罗兰少爷”的时光。怀念和罗柏不对付的一次次争执,怀念妹妹跟在我裙后,对着谁家的俊美少年犯花痴,被我教训后,承认他们都不如我。
罗柏看穿我的心思,脱掉外衣,蹬掉鞋子,躺在我身边:“罗兰少爷郁郁寡欢啊?”
我一下子被击穿了心防,哽咽道:“怎么?父亲又赏给你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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