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准思前顾后还是决定问问时湛,要不要让时修宴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这件事。
时湛说不,因为他根本没想好要怎么说。
在他看来,六年前是曲丹、时修宴两个人联合凌准一起将时湛逼走。凌准自己觉得对时湛有亏欠,现在也不得不由着他的意思。
他陪着时湛去了当地的疾控中心,因为是时湛研究生的导师为他亲自发的推荐邮件,所以入职的很顺利。在病毒研究所做着他十分擅长的工作。
办理入职之后,时湛跟着凌准回了凌准的公司。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这片领域,凌准的公司占地面积非常大,丝毫不比凌在洲的写字楼逊色。
蓝色玻璃板铺满整座建筑,建筑的最上方是一个单词短语——“On Time”。
时湛一下猜中了这名字的由来,没等他问,凌准就率先开口:“名字摆在上面,时刻能告诫员工,不要迟到。”
“我又没有问你。”时湛有些倔地问他道,“你把公司做的这么大,就只花了六年啊。”
凌准点头说“嗯”。
这些年一直都是别人对他众星拱月,夸他了不起。他自己受的那些罪自己还觉得有些心虚,当初他成立这个公司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因为他根本不缺钱。
凌在洲并没有对他经济管控,每年、每个月该给他多少钱一分都不会少他。只是在那件事情之后,凌准就自己办了张卡。凌在洲在发现凌准脱离掌控之后去查他的账,原本的卡里的钱完全算得上是一笔“巨款”。
而凌在洲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本事大的很,用自己前十八年没有挥霍完的钱,加上大一时同时兼了三份职的钱,甚至还贷了款,就这么自己搞了个小公司出来。
那时的OnTime规模没有这么大,原来的工作区就是T大附近一个双层的小独栋。
凌在洲是在凌准大二这年才发现这件事情的。海江市明明和京华挨着,坐高铁甚至只要半个小时。哪怕是开车跑高速一个半小时也到了。可凌准就是不回家,整整一个学期都不回家。原本他连过年也没准备回去,被凌在洲十分生气的勒令必须回家,才不得不搁置了手下的工作。
年夜饭的饭桌上,凌在洲当着所有的亲戚们的面问凌准,最近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卡里的钱一分没花。那时候凌准坐在座位上笑了一下,把这些事情和盘托出,凌在洲气的直接吃上了降压药,一桌子大姑二姑都在斥责他不懂事、缺心眼。
“小准,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呢?”平日里最疼他的大姑悄悄在饭后把他叫到阳台上,“为什么突然就跟家里跟你爸过不去了呢?你看谁家的小孩大二就创业啊?家里又不是缺钱,一天就吃一顿,你身体能受的了吗,你这不是作贱你自己吗?”
凌准知道大姑是关心自己,但那时候的他觉得所有人的关心他全都不需要,一点用都没有。
家里的亲戚们都不知晓时湛和他之间的事情。只是知道时湛突然被妈妈带走了,也没有人再提起。
那次之后凌准和凌在洲的关系闹得更僵了,等事业起步之后他赚了些钱,买了自己的房子,连着几年连过年过节都不回去了。
时湛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却觉得有很多事凌准根本就没有交代清楚。
“那徐阿姨去哪了?”时湛问他,“他没有劝你回去吗?”
两个人一路聊早就聊到了办公室,时湛坐在凌准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看着他给自己倒茶。
只是在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凌准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凌准说:“大学开学的前一天,徐阿姨跟我爸提了辞职。”
时湛很惊讶。因为徐阿姨从他到了凌家就一直踏实又细致的做着无微不至的工作,一做就是十二年。带大了两个半大的小伙子。
恍然间,凌准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徐景媛走的那天。
-
他是从外面回来之后才发现这件事情的。
“小准。”徐景媛拿着一个小布袋递给凌准,“这个你拿着。”
凌准一挑眉,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当即就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沓纸币,大概有一万块钱。
“徐阿姨,您这是......”
徐景媛握了下凌准的手:“小准,这个钱你拿着,是徐阿姨祝贺你,考上了国内顶尖的学府,学了自己想学的专业。”
凌准当时觉得自己是一定不能要的,准备还给他,下一秒就听见徐景媛强压着哽咽对他说:“小准,今天我就辞职了。你也算是我亲手带大的孩子。阿姨没有子嗣,这辈子也没干过发红包这种事。我一直拿你当我的亲儿子,我知道难免俗套了点,但我是真的为你高兴,你就收着,啊。”
凌准脑子里很乱,一时间完全没梳理清楚这钱的含义。却从她的话里提取出了“辞职”两个字。
“徐阿姨,为什么要辞职?”凌准说,“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吗?有事情我可以帮您.......”
徐阿姨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眼看着你就上大学了,你爸也不怎么着家。”徐景媛笑着说,“家里也就没什么活儿需要我干了。”
“可......”
“小准,你是好孩子。”徐景媛对他说,“我知道,因为小湛的事情,现在你每一天都不开心。阿姨看着心疼,却也帮不上你什么。我也知道你不缺钱,就是怕你不让人省心。以后的日子,可千万别跟自己较劲。”
“你再埋怨你爸爸,也别真的恨他。”徐阿姨说,“更不要埋怨自己,身体是自己的,日子也是自己的。可千万别不肯往前走。”
凌准拿着那个布袋停滞在原地,眼里洇着薄薄的一层泪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徐景媛最后抱了自己一下:“要是真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有机会放假去我老家,我还给你做好吃的。”
那一年的夏天,凌准眼睁睁看着两个在自己生命里很重要的人相继离开了自己身边。
从那起,他就再也不愿意呆在海江市的那栋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了。
-
时湛听得认真,可眼眶渐红。
徐阿姨是除了时湛之外最了解凌准的人。甚至是时湛本人,也许在回来之前也没有猜测过凌准会怎么样为难自己,可徐阿姨却猜到了。
“那你后来有去找过徐阿姨吗?她过得怎么样?”时湛天真的期盼着凌准的回答。
“找了。”凌准说,“过得很好。”
就在时湛松了口气准备说“那就好”的时候,凌准办公室突然响起门铃。
“请进。”
时湛跪坐在沙发上,闻声下意识回了下头,看见方才他们交谈中的人正端着一盘点心进了凌准的办公室。
“徐阿姨?!”时湛瞬间从沙发上弹坐起来,看看徐景媛又看看凌准,“您.......”
凌准淡定的一手敲着电脑,一边跟他说:“徐阿姨过得很好,所以我又叫她来我公司帮忙了。”
“小湛回来啦。”徐阿姨笑的见牙不见眼,将点心放在茶几上,“怎么还变瘦了?”
“你们先聊。”凌准端着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我开个短会。”
凌准一走,转眼间就剩下时湛和徐阿姨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时湛这几年很少和人唠嗑聊天语言功能都在退化,一时间根本扯不起来话题,他正觉得尴尬,就听见身旁的人开了口。
“小湛前两天就回来啦?”
“嗯。”时湛说,“就上周末,凌准和您说的?”
“他没跟我说,我猜的。”徐阿姨一脸自信满满地回答他,“他平时一年到头恨不得365天都钉在办公室里,这两天不光踩点上班还踩点下班,一猜就知道为什么了。”
时湛一面有些被抓包似的,尴尬地笑着:“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准上大三的下半年去了我老家找我,死活非要拉着我回来,说是能帮上他,我就回来啦。”徐阿姨感慨道,“来之前我只知道他创了业,那个时候我就很惊讶,没听说过谁家小孩大学还没毕业就创了业的。来了之后更惊讶,因为他的公司做的太大了。”
时湛终于笑得有些欣慰,终于听到了一些对他来说没有那么残忍的关于凌准的过往。
“他一直都很厉害。”时湛说,“有时别人干不成的,换他就可以。”
“可是他也吃了很多苦啊。”徐阿姨脸色变了一些,略带上了愁容,“一面上课,一面忙着公司里的事情。我听说他刚创业的时候都吃不上饭,我早猜到他要这么轴。”
“等后来公司做起来了,他就从没钱吃饭变成了忙的根本想不起来吃饭。我刚到这还没半个月,他先是发烧进了急诊室,没好几天胃疼的站不起来又进了急诊室。再后来因为久坐,腰也落下了毛病。”徐阿姨无奈的笑,“就是爱折腾自己,大好的时光,何必呢。”
时湛听得有些发愣,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心口有些疼。
所以凌准这几年的状态和段之途说的也没什么两样。他不敢想凌准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得。
大概就是病了不管,疼了也不说。
因为没人可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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