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单手倚在栏杆边，眯着眼睛，做足了看戏的准备。
一个是净化邪梦的食梦鹿，一个制造邪梦的妖族少主。
第一看到他们同框，似乎没有想象中的血雨腥风的氛围。
早前他听说过少主吞噬食梦鹿的计划，后来不知怎么的，食梦鹿不仅好端端的，净化能力蹭地飞速增长。反倒是少主妖力削弱，背后那几个长老坐不住了，站出来插手。
天边的橙色越来越深，旁边的风中夹带凉意。
江岭双手插兜站着，视线从江亚身上移到白青溪身上。
她似乎很喜欢穿这种卡通衣服，细软的头发随意扎着低马尾，从不施粉黛。
跟他见过的女孩子不一样，似乎从第一眼开始，那双纯粹闪着光的眼睛就照进他黑暗的生命里。
苍白的脸色没有丝毫血色，薄唇也有些发白，“你来这里做什么？”
露台摆满了江亚种的菜，留出了蜿蜿蜒蜒的小道，他们之间正好隔着一小块生菜地。
他们注定不能站在同一边，从一开始就是。
白青溪：“当然是来策反你的人。”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江亚对上江岭的视线立刻慌张地摆摆手。
“呵。”江岭轻笑一声，“小仙兽挺有手段的嘛，怎么不继续策反我了，不是擒贼先擒王吗。”
原来他知道。
白青溪看着他的笑觉得格外刺眼，所有示好都是假象，就连他的虚弱也是一种伪装吧。在她以为自己的计划多么完美的时候，其实不过是一步一步走入敌人的牢笼。
没有不甘，只是觉得大家都一样，习惯了人间平静的生活，以为找到了同类......
“彼此彼此罢了。”想到过往种种，白青溪心里觉得有些堵，“江少主的手段真是高明，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倒不如在一开始就把净化能力微弱的我吞噬了，何必来这么一出。江少主觉得好玩吗？”
江岭低着头没有说话。
白青溪：“妖族要回妖界大可自己想办法回去，没必要对无辜的人类下手吧。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偏头看了一眼天边欲渐缩小的晚霞，转身离开不属于自己的地盘。
倏地，江岭腾空一跃，脚下轻点菜叶，在她身后落下，抓过她的手腕，“白青溪，我有事跟你说......”
白青溪还没反应过来，有一道白影从上落下，打掉那双苍白的手。
“有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养鹿仙人。
长发披肩，一身白袍。
白青溪满眼惊喜，养鹿仙人将他们拉开距离，一脸严肃举起手在她头上落下一记敲打。
“现在认清他了吧，让你心软。”
待他们离开，江亚才从小屋子里出来。
见自家少主的脸像死水湖一样黑沉黑沉的，上前搭话。
——
“白青溪，你厉害呀。”回到家里，养鹿仙人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刚来这里的时候一样，“现在净化能力增强了，不需要人类的五谷杂粮果腹，做饭都省了。”
“啧啧啧，这写花也没有枯萎，你照顾得挺好的嘛，害我天天惦记，就怕你给本仙人养死了。”
“房间也打扫得很干净，一尘不染。”
白青溪倚在落地窗边上，静静看他。
天已经完全黑透，圆圆的月光挂在远处的建筑物上。
第一次见到养鹿仙人也是在晚上。
“喂，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可是自己在人间生活了一百多年。”白青溪昂起下巴，继续说，“你倒好，来的时候静悄悄，走的时候也静悄悄。不是有手机吗，去哪里总该说一声吧，你要是普通人类，我早就报警了。”
养鹿仙人蹲在一大盆绿植后面，露出一块长袍拖在地上，被月光照得反光，发亮似的。
黑暗中，那一小盆他放弃的月季，较弱矮小的枝条上，长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饱满欲绽开。
他笑了笑，站起身往屋子里走，“突然有事要回一趟仙界，手机应该是掉在路上了，对不起啊，那个手机...是不是浪费你的钱了......”
“没事没事。”白青溪摆摆手，“对了，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开直播，其他地方的人类没有手邪梦侵扰了，现在只有江氏......”
“本仙人知道。”仙人坐在沙发上，这里摸一下，那边摸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
白青溪眯着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虽说只跟他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两个月，但是早就习惯了养鹿仙人中二活泼的性子，着仙人去一趟仙界回来怎么就忧郁了。
察觉到目光，养鹿仙人看过去，眼神陌生又复杂。
“仙人，你不会被夺舍了吧。”白青溪问到。
仙人噗呲一笑，就像第一次相遇时，他的严肃脸破功一样，“说什么呢，本仙人怎么会被夺舍。”
白青溪：“你会仙界是处理什么紧急要务吗，其实人间有我，你也可以放心，我这次不会对江岭心软了。你如果有其他工作可以去忙其他的事。”
养鹿仙人：“哦？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电视屏幕上印出沙发上的男人仰头的模样，嘴角上扬，眼里却没有丝毫喜悦的情绪。
白青溪站直身子走近客厅，背着手在电视机前来回踱步，思忖片刻，她停下脚步，满眼坚定，“如果可以，我想要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即使是牺牲我。”
养鹿仙人嘴角的弧度僵住，一动不动盯着她。
一阵铃铛般的笑声打破屋子里的寂静，她蹲下，手肘撑在茶几上，大大的眼睛像是纯净无暇的仙露。
“仙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最好的方法就是用食梦鹿呵邪梦妖族的命运羁绊。”白青溪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好像跟她无关一样，“千年前，食梦鹿一族不愿意牺牲全族，才导致邪梦妖族在人间苟延残喘。只要食梦鹿存在一天，邪梦妖族便不消失。”
是的，就因为这样，食梦鹿一族被驱出仙界，流放人间。
“仙人，那什么仙界豪华贵族鹿圈、定制营养仙草都归你了。”白青溪继续说，“你说得对，作为食梦鹿的职责就是帮助人类净化邪梦，免受其扰，我不能见死不救逃避职责，食梦鹿一族之前没有什么万年功绩，我这么一做，仙界应当能给食梦鹿封一些好听的封号吧。”
“你一直都知道，还是......”谁跟你说的。
一直沉默的养鹿仙人开口问到。
明明养鹿仙人回来了，白青溪还是觉得屋子里很安静，就像她独自生活在人间的这些年一样，突然想到番城的日子。
小腿跪坐地有些发麻，她转了个身，背对着仙人，背靠茶几，伸展双腿，自顾自说到：“仙人，你知道吗？在番城的时候遇到了两个熟人，是人类哦。我遇到她们的时间和地点都不一样，但是她们因为我的原因，成为了朋友。”
“其中一位叫做吴锦儿，20年前，我在柳市生活的时候遇到的，她是一个内向温柔的姑娘，在我的陪伴下，她终于愿意跟外界交流。现在有一个疼爱自己的老公和一个帅气的儿子。”
“另一位叫做林丽，是个粗心正义感十足的女孩，离开柳城之后，到番城生活，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怕我独居会遇到危险，像个小天使一样围在我身边。现在她也成家立业，有个可爱的女儿。”
“我这两百年遇到许多人类，一旦离开了一座城市，就会把哪里的人和事全都忘掉。所以跟她们重逢的时候，我差点忘了她们的名字和样貌，但是她们却一直记得我，为了找那个不告而别的我，她们相遇了。”
“我不敢跟她们相认，对于弱小的人类来说，我们是异类，跟她们的生活格格不入。一旦有了感情羁绊，对我们来说也是负担，百年寿命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十分之一的生命时光。”
养鹿仙人静静听着，他伸手去摸眼前的那个小脑袋，轻轻拍了拍。
白青溪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仙人。
眼前却浮现出那晚江岭在身后抱住自己拍脑袋的画面。
轻叹了一口气，她回头继续说，“母亲在世的时候一直跟我说不要相信仙界的仙人，就是怕我那天被仙界骗去最后没了命，却不告诉我为什么。其实她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偷听到了这个秘密。”
她早就习惯忘记，所以这些事，她也当做自己忘掉了。
沉默良久，白青溪回头叫到，“仙人。”
养鹿仙人：“嗯。”
白青溪：“你是不是因为我上次冲你发脾气，然后回仙界打听食梦鹿的事，才知道这些的。”
养鹿仙人收回手，移开视线。
滴，随即传来电视节目的声音。
“仙人，才离开几天就不爱看电视了？这电视机可贵了，快点看，要记得看回本。”白青溪开了电视机后把遥控器扔给他。
猝不及防接过遥控器，仙人不禁轻笑一声，摇摇头，应道：“知道了，难得你不心疼电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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