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恩师(一)

邹清许和梁文正之前闹得不愉快,以至于邹清许好久没有踏进梁府的大门。邹清许和梁文正有小别扭,苦了梁君宗,他不能看着两人维持这种尴尬的关系,于是梁君宗当中间人,邀请邹清许到家里吃饭。

邹清许扭扭捏捏,顾虑很多,梁君宗略带失望地说出自己即将过生日,希望一家人能和和睦睦地一起吃顿饭。

邹清许将梁君宗的生日忘得干干净净。

这下,他不得不去了。

梁文正对邹清许依旧没有好脸色,邹清许作为晚辈,哄着梁文正好好吃饭,邹清许看开了,梁文正的为人令人敬佩,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大不了邹清许自己多上点心,真正的强者从不强迫他人改变,而是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三个人终于开始好好吃一顿饭,邹清许正吃着饭,管家匆匆进屋说门外有人求见,来人是正六品的右春坊右中允陈宝振,他是梁文正的学生,今天他仓惶来找梁文正,是为自己的哥哥陈宝盛求情。

陈宝盛是丰州知府,丰州今年发了大洪水,别处的知府提前得到消息后,不少人仓惶出逃,陈宝盛得到消息后,为了稳住民心,他对百姓们保证,自己会一直和他们站在一起,同生共死。

陈宝盛决定留下来,他召集人员研究讨论,只要大堤可以正常运转,丰州就问题不大,但大堤年久失修,岌岌可危,陈宝盛当机立断,他赶往丰州的军营,请求禁军帮忙。陈宝盛知道此举犯了忌讳,但他只能出此下策,虽说禁军只听从中央的调遣,然而情况紧急,陈宝盛匆匆前往驻地,索性禁军统领是个拎得清的人,犹豫片刻后以百姓为重,调拨了数百禁军,去抗洪前线帮忙重新巩固大堤。

长堤被加固后,坚如磐石,牢不可破,洪水汹涌袭来的时候,周边别的地方遭了殃,只有丰州没有受灾,百姓对陈知府赞不绝口,陈宝盛一下子声名鹊起,可人怕出名猪怕壮,陈宝盛为民干了一件好事,反而引起了朝中某些人的嫉妒。

有人告发他乱调禁军,弹劾的人中陆党是主力,梁文正听说此事之后,极为愤懑,他二话不说,答应陈宝振为他的兄长求情。

起初邹清许并没有将此当一回事。

陈宝盛的事但凡让正常人判断,都会对他感到钦佩,除了某些伤害到他们利益的红眼病,这件事一旦闹大,舆论对红眼病们将更加不利。

邹清许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红眼病这种生物,陈宝盛敢做的事,那些人能做到吗?

已经见识了太多风雨的梁文正告诉他,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人性的善没有上限,人性的恶则没有下限,放平心态,做好自己。

以梁文正为首的清流竭力保陈宝盛,清流和陆党的对抗仿佛找到了着力点,逐渐白热化,谢止松书房里,谢止松问沈时钊:“听说你上书为陈宝盛求情了?”

沈时钊:“陈宝盛得民心,孰是孰非很明显,皇上不会是非不分,陆党这次纯粹在乱搞。”

谢止松笑:“皇上不会是非不分?他不用分是非,是非就是他定的。”

沈时钊心里忽然一动,仿佛被人不痛不痒的打了一拳,他抬头看谢止松,沈时钊摸不清谢止松的心思,到目前为止,谢止松在这件事上一直保持中立,没有发表任何想法,沈时钊说:“义父,陈宝盛没有错,何况他是陆党反对的人,我们应该拉他一次。”

谢止松闭上眼睛慢悠悠打了一个哈欠,“我们和陆党是死对头没错,但无论做什么事,要以自我的安危为第一要义,陈宝盛没错吗?禁军只能中央调遣他会不知道吗?你难道忘了曾经的公孙越?皇上对私兵不能容忍,对这种事情难道能容忍吗?”

沈时钊终于明白,原来谢止松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怪不得这次如此谨慎和沉稳。

沈时钊沉思半天,说:“陈宝盛做的事和公孙越做的事没有可比性,陈宝盛为民请命,是英雄。”

谢止松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沈时钊,眼里充满了惊疑,甚至还有一丝陌生,沈时钊的脸部轮廓在阳光照耀下格外深刻,他的长相带着锋利的攻击性,平日里习惯了冷漠,连眼神都是冰的,谢止松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半天,说:“无论如何,说话做事稳妥为上,你以后做事也要更谨慎一些,最近你来我书房的频率低了,以后常来,我也能多教你一些东西。”

“时钊明白。”沈时钊微微低头,他最近确实很少和谢止松汇报朝事,谢止松这么说,其实是在点他,让他以后多汇报,沈时钊听出来了。

不知为何,沈时钊为陈宝盛上书求情的消息进了邹清许耳朵里,邹清许常在泰王府里陪读,泰王潜心读书,和邹清许之间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践行韬光养晦的策略,他这段时间很少正面参与朝事,每天学习、看书、吃瓜、看戏。

相比起锦王,尽管泰王弱势太多,既不受宠,在朝中也无人帮扶,自身还有点小毛病,但邹清许明白,泰王做事时起码会为大徐和百姓考虑。

曾经他只把泰王当做自己的人脉和可以利用的对象,但现在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已经被绑到一起。

泰王:“没想到沈时钊竟然会为陈宝盛求情。”

邹清许放下一本书,他现在学得比泰王都猛,王爷的书他随便看,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他对史书还是感兴趣的,大概是因为历史总在不断的循环,他说:“谢党肯定要和陆党对着干,可以理解。”

泰王摇了摇头:“可是谢止松没有上书,除了沈时钊以外,谢党的其他人也没怎么上书,起码谢止松最看重的那几个人没有为陈宝盛求情。”

邹清许忽然怔住了。

他知道泰王的意思,求情不是谢止松的主意,是沈时钊自己的主意,沈时钊貌似单独行动了一次。

邹清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沈时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温情的一面,搞不好是糖衣炮弹,他把自己刚刚看完的书递给泰王,“这本书王爷可以看看。”

朝中大多数官员都为陈宝盛说话,但陆党认准了不想让陈宝盛全身而退,他们故意在荣庆帝面前颠倒黑白,编造是非,荣庆帝这几天的心思都在造宫殿上,自然对这事没怎么上心,他听信谗言,直接将陈宝盛赐死。

防御洪水的法子有那么多,陈宝盛为什么偏偏要选这条呢?

圣旨一下,朝堂上上下下一片哗然。

消息出来的时候,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梁文正一下子病倒了。

此时无论再做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荣庆帝下令之后去西山游玩,而行刑的日期在他回来之前。

陈宝盛斩首那天,全城百姓为他送行,他们一度想要冲破官兵的封锁,将他救出。

陈宝盛倒是看得开,他是为天下苍生而死,他相信后世和后人会给他一个公允的评价,他问心无愧,坦然赴死。

陈宝盛死后,各地都为他哀悼。

洪水一来便逃跑的知府活得潇洒悠闲,被他们抛弃的百姓被淹了家园,死伤众多,留下来与百姓共患难的陈宝盛却被斩首,贪官和不干实事的官员尺位素餐,真正干实事的官员甚至把命都赔了进去,群情激愤,义气激发。

荣庆帝回宫之后,舆论的翻江倒海才让他意识到杀错了人,但皇家的命令一旦下达,开弓没有回头箭,翻案只能显得皇帝无能,荣庆帝只好冷处理此事,把锅算在陆党的头上。

鉴于没有翻案,百官们虽然痛惜陈宝盛的遭遇,却很少有人敢公开露面帮忙处理后事,陈宝盛身上还背负着罪名,此举无异于公开和荣庆帝唱反调,只有少数几个人敢出面为其收尸,并帮忙操办丧事。

梁文正和刑部主事以及其他两位知府帮忙处理了后事,并为其遗孀遗孤购置田地,确保他们能安然度过后半辈子的生活,此事在民间和朝野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陆党向来还有点气节,但这次的事让梁文正终于意识到陆党的不择手段本质上和谢党无异,他们处理问题老练无情,只考虑自身利益,丑态尽显。

朝廷大片大片的烂掉了。

梁文正内心悲凉,他正为天下社稷担心时,自己身上的麻烦也来了。

陆党像疯狗,逮谁咬谁。

他们上书举报梁文正在荣庆帝的某位孩子夭折时,不但不伤心,还在那时写诗庆祝,喜悦之意溢于言表。荣庆帝少子,在儿女问题方面分外敏感,有人在他耳边这么一吹风,他即刻大发雷霆。

一池水本就不平静,这下被搅得更浑了。

邹清许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当初梁文正重返朝堂的时候,他隐隐预感会有这么一天,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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