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莺姑姑

宋玄升到达京师,回府与昭斓腻歪了会儿,又须到睿王跟前复命,临走前想起那幅画来,便翻找出来,揣着画卷去往睿王府。

他的父亲长定侯当年误信五皇子投诚,派出一队威远军去往北门,本为奇袭,没料到竟致使二皇子坠河,生死不知。虽非宋侯爷本意,也多少遭了牵连,自睿王摄政以来,威远军接连被削权。

他与裴珩有些交情,也没好意思求情,这幅画像若有些用处,也算将功抵过了。

到了睿王府,宋玄升被仆从引向偏厅,在门外便能听到睿王手底下的幕僚议论京中局势。

“陛下怕是好不了了,太子年纪小,又是那样的状况……江山不交给王爷还能给谁?倒省得王爷用旁的手段请陛下退位了。”

萧思远还是东宫时身体便不太好,好不容易登上帝位,处处被睿王压制,寄予厚望的太子时丰又是个愚钝的,早先以为是开窍晚些,谁知越养越发现难当大任,又偏偏是独子,萧思远便愈发气苦。

“不是还有六皇子么?是小了些,倒还聪慧。”

另一人捏着胡须,哼笑道:“若是六皇子就更好办了,这般年纪,定然还是王爷主持朝政,有甚区别?迟早的事。”

说到这里,幕僚们便踌躇满志,叹道:“当年王爷险些登位,若非迟了一步,让那东宫找到机会奉诏登位,还用得着等这几年?”

众人心里清楚,睿王一贯是不在乎名声体统的,谋反便就谋反了,然而却不好不在乎先睿王的声名——萧旸穷尽半生,就为了讨一个清白,临终前都在告诫儿子和部下莫做乱臣贼子。

当初老皇帝是中毒驾崩也就罢了,自有勤王救驾的文章可做,却让东宫侥幸灵前继位,好些老臣为证,当众逼宫难免招来骂名。到时有心人牵扯上萧旸的旧事,污了亡者清名,便就不好收拾了。

一番权衡,不如将来图谋。而如今便是时候了。

有人嘿了一声:“安国公此人长袖善舞,若他还在,便是王爷登位后最好的喉舌。可惜结交多年,竟莫名毒杀先帝,毁得蹊跷,糊涂啊!”

安国公流放后,没熬过冬天,死在了流放途中。这毕竟是自己的岳丈,宋玄升听得暗暗叹息。

幸而话题已经转开,幕僚们议论许久,都快讨论到哪天寻个黄道吉日登位,见宋玄升进来了,便纷纷上前见礼,道:“将军凯旋,明日朝会陛下必有重赏!”

宋玄升客气应了,一番寒暄,又不经意一般问:“诸位之中,可有见过那位的?”

“那位”指的自然是二皇子萧知遇,因是睿王的一块心病,众人私下都不敢提起。

幕僚们神色迟疑了一下,有人道:“卑职在执金卫衙门有幸见过一面。”

宋玄升便起了心思,将画卷展开了,笑道:“你看看,这可有几分相像?”

众人围着细瞧,没见过二皇子的,只能和他一般凭京中的画像评判,见是个村夫摸样,摇头道:“形似神不似,乡野村夫罢了。”

那位真见过的反倒面露惊奇,仔细打量着:“是很像,将军哪里寻来的?”

但很快便又低声劝说:“将军若是寻到了相似之人,想让王爷宽心,还是不必了……您回京的时日短,可能还不知道,这几年京中大臣们有意巴结王爷,献上美人无数,其中不乏相像的,都被王爷大发雷霆赶了出去。”

宋玄升笑容一僵,他确实打着这样的算盘,如今看来八成要落空,不由腹诽裴珩可真难伺候。

若是那位真的死了,难道将来登基为帝,后宫都要空着养鱼不成。

很快有仆人来请,说是睿王从南衙回来了,宋玄升手里的事要紧,便先跟着过去。

前往书房的一路上,只见王府内萧索,他往日拜访其他王侯门第,哪怕不是子孙满堂,也是莺声燕语,总归热闹。这睿王府权倾朝野,里面倒像个空笼子。

到书房时,裴珩公务之余正练字消遣,宋玄升行了礼,便将南方剿匪一事尽数禀报,裴珩听了点头:“此事你有功,明日朝会便会宣布晋封,威远军西营的封赏定也不会少。”

宋玄升拱手称谢,按理也该退下了,他悄悄打量了眼裴珩,踌躇片刻,终究不肯浪费了,便递上手里的画卷,低声道:“南边美人画有些盛名,我回京途中偶得此画,便特意带回。”

裴珩对画没什么喜好,整个睿王府的藏画也只有东院那几幅,听宋玄升说什么美人画,面无表情道:“你当心昭斓动气。”

“咳,这可是特意为您带的,王爷说笑!”

裴珩皱起眉,他素来反感群臣献媚送人来王府,扰人清净,更有甚者还托裴太妃说亲,实在叫人火起。

他有些不耐,正要怒斥,视线掠过画幅,忽而一顿,只见画上的青年一身麻衣,坐在书桌前执笔,眼睫半垂嘴角含笑,春风一般。

裴珩怔了一会儿,转而怒气涌上来,京中画作有比这更像的,却终究是死物,比不得活人,见了反而戳他的痛处。

只这么片刻怔愣,他笔下便留下一个墨点,毁了整张字,他心烦意乱搁下笔,道:“收了。”

宋玄升面有失望,刚要卷起画,裴珩又忽而变色,道:“且慢!”

他劈手夺过画卷,仔细一瞧,画中人赫然是左手拿的笔。宋玄升暗道喜怒无常,两眼跟着一瞧,也注意到了,“原是个左撇子。”

裴珩想起萧知遇左右手的差别,那层薄薄的茧,和冬日里比起右手更显得通红的左手指节,当年近在咫尺时他从未细想过,而今忽觉清明。

他疾声追问道:“你在何地收的这幅画?”

*

小余在徽州境内兜转几圈,到底没去陆太师的旧宅,他知道那里显眼,兴许还有人盯着,不能露面,因而这么多年都未曾来过徽州。

然而今日他特意找了驴车,去往徽州底下不出名的一个县。

他隐约记得母亲的陪嫁侍女莺姑姑,是嫁来了这边。他不知莺姑姑的夫家是谁,在县里打听了姓张的举人,还真找到了,便打算上门看看。

举人的宅子也算阔气,马头墙高高的,灰瓦白墙烟雨朦胧。他拍门许久,因在午后,有个老仆打着哈欠来开门,张着浑浊的眼睛瞅他:“后生,找谁呢?”

小余面生,又是村人打扮,应不是举人老爷的贵客,他本想直接打发了,又觉得小余相貌不凡,便就耐着性子问话。

小余慢吞吞道:“我找林夫人,辛苦老丈带个话。”

老仆回忆了一通,家中并无哪一房太太是姓林的,便挥挥手:“我家大娘子不姓林,你怕是找错门了。”

小余急忙道:“便是从京中嫁过来的林夫人,与你家老爷原是表兄妹……这怎会有错!”

老仆刚要关门,闻言一顿,惊奇地打量了小余几眼,“你是夫人的亲戚?”

见小余点头,他以为是来投奔的远亲,便叹息一声,低声道:“林夫人十来年前便去了……是怀了娃娃难产,没捱过去。宅子里早就换了夫人了。”

小余一怔,面色顿时苍白下去,他这么些年,亲人死的死,去的去,当年陆家蒙难,母亲病中还和他庆幸过,幸好早早把莺姑姑嫁出去,否则又要拖累一个。

如今连莺姑姑也没了。

那老仆亦是老来孤苦,感慨着与他絮叨了许多,最后给他指了夫人坟茔的方向。他茫茫然寻去了坟茔,见到碑上的名字,才接受了现实。

他给莺姑姑烧了纸钱,默然许久,仿佛又一个熟悉的灵魂去往了遥远的世界。

他只觉世事变幻,白云苍狗,莫名又想起那老仆的感慨,“生老病死,谁能预料到,若有放不下心的,趁早去看看,否则来迟一步,不知道要后悔多少年。”

在天黑前,他坐着驴车离去了,路途颠簸,他晃晃悠悠,见天边将暗未暗,心思又不知飘去了哪里。

莺姑姑早已过世,那接济翠微院多年,直到他被赐婚出宫的,又会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莺姑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穿越两界的杂货铺

替嫁多年后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当年不肯嫁东风

婚后动人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病美人皇子被迫要下嫁
连载中阮铜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