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乎一夜未合眼,梁逸熬到快天亮,腹腔内的绞痛才稍歇,他精力实在不济半趴在沙发上睁不开眼,迷迷糊糊感到贺丙出了趟门。
从掀开的一点眼缝中,他恍惚见到贺丙双手被红色的焰火裹挟。
殊力觉醒?怕伤害到自己所以特意出去躲?
梁逸的第一反应,但很快他便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
约莫五六分钟贺丙返回家,疯了一样抓着头,又冲进卧室去翻东西,梁逸听到药片撞击瓶壁的沉闷响声。
他猜他不止吃了一粒,随即又推测贺丙暴戾无常的性情大概与这药有某种关联。
因为,昨夜才平稳下的人此刻像中了蛊薅起他的衣领质问。
“梁逸,你对我有说过真话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思维跳跃得让梁逸差点跟不上贺丙疯癫的节奏。
“有,”梁逸扒着他的手臂,以防在某个无法预料的瞬间被这疯崽子勒死,“在商场,我说胃痛。”
贺丙眼一红:“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疼你?”他胸口剧烈起伏,精神状态癫狂到与疯子无差,“你看我晕头转向急得满商场为你找热水是不是很开心很得意?是不是像看蠢货一样?”
他手下骤然发劲儿,梁逸霎时一僵,似被扼住命门不受控制地向后仰颈痛哼出声。
袜子不知去向,苍白的脚趾抠向地板,梁逸呼吸紧促,额上冷汗簌簌而下,指甲用力向下抠,在贺丙的手臂划下道道血痕。
这疯的——
梁逸拼命思考来转移腹腔内炸裂的剧痛。
虽然他已经为自己诊断了精神病晚期,但现在看来贺丙的病情似乎更严重,大概是需要关进精神病院的程度。
怎么办?
又要他示弱才能唤醒对方吗?
“贺丙,我会死……”
有效,但被甩到地上还是很疼。
贺丙又开始抓头,额头被他挠出可怖的血凛子,他扔下人转身摔门将自己反锁进卧室。
梁逸双手捂着胃腹瘫倒在地,缩紧身体生生抗了会儿,拽过工牌输入两个字。
一个人的行为像失心疯般反常,那么事出必有因。如果无法给出正常的解释,他真的会以为自己驯服的是个精神病。
精神病能报仇吗?
梁逸忽地一顿,似乎真能……
颜淼接得并不快,似乎有事在忙,听了梁逸简单的描述后问出的第一句话竟是:“你说话是不是不方便?”
梁逸费力扫了眼门扉紧闭的卧室,心想是不太方便,但还挺光明正大。
“你说。”他低咳了两声,避开颜淼的问题。
“药物会压制他的殊力觉醒,但他现在的情况距离殊力彻底觉醒也就差临门一脚。一边拼命要觉醒,一边强力在抑制,两者相冲会让人的身体无法承受。情绪是发泄的最好出口,包括体内一切的废气。根据你描述的情况,他喜怒无常多半是因为这个,你先让他停药,再带他来实验体基地做个全身检查。”
“谢谢。”梁逸简短地回了两个字,就要关掉通讯界面。
“等等,”颜淼语速加快,拦住他的动作,“他暴戾气息加重,杀人放火说不定都能干出来,你现在和他在一起?你还安全吗?要我叫人救你吗?”
一个三连问,半口气不带喘直接扔过去,似乎梁逸点下头,他就能喊来审异局局长越昱前去救人。
“别,”梁逸回,又咳了几声,“该回去的时候我会回去。”
再说,小崽子还杀不了他。
卧室的窗帘拉得半丝缝都不留,贺丙缩在墙角,混浊不清的双眸终于可以视物。
在刚刚过去的半小时,他被可怖的幻觉裹挟,大脑不是自己的,似被怪物寄生。他不知道身体哪里出了问题,他有种强烈的冲动,不,不是冲动,是某种可怕的驱使,迫使他释放体内无法压制的暴戾气息从而去实施近似杀戮的行为。
梁逸在外面,他的契合伴侣,有天然的优势可以安抚他任何烦躁的情绪和混乱的殊力。
但正是因为梁逸在外面,所以他不能出去。
他会不受控制地伤害他。
贺丙用力搓揉双眼,深呼吸几次,他尝试刺激自己生气,来以此试探现在的自己是否可以出去见梁逸。
还好,没有殊力暴走的迹象,幻觉似乎也消失了。他撑着地板站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用力吸了几口风,待全身彻底凉下来才推开门走向客厅。
梁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煞白的脸,霜白的唇,牙齿咬着衬衫一角,嘴角一抹殷红。
“梁……梁梁?!”
贺丙抖得发不出完整的音,他怔了一秒猛地反应过来,他跟头把式地奔到门口,惊慌失措地在从研测中心取回的一堆药物和仪器中翻出小型吸氧机以及便携式除颤仪。
几乎连滚带爬地跪到梁逸身边,贺丙抖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硬着头皮手忙脚乱地先将氧气罩挂到梁逸脸上。
除颤仪的说明书上一行行字像小蚂蚁,贺丙似不识字的娃又如眼花的百岁老爷子,心急火燎满头冷汗,一个字都读不下去。
梁逸一睁眼就见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像天塌了,正砸在这崽子背上。
“我没事……”
梁逸轻轻蠕动唇瓣,发出低弱的声响,有效地吸引了贺丙全部的注意力。
“梁梁?你醒了……”
鼻音很重,不知道是不是又哭鼻涕。
年龄小真麻烦。
梁逸盯着那双红得离谱的眼,一下就看得出那不是发狂的征兆。
很好,药效过劲儿,那股暴戾气暂时被压制住了,那他……吃过的痛得让崽子知道一下,就今天的,从前的暂且既往不咎,来日方长,如果他能撑到恶狼崽子强大起来的那一天……
“你打了我,贺丙。”梁逸说。
他抓住贺丙近在咫尺的手腕覆在自己的胃上假装向下压,贺丙猛地反握住他的手,惊呼:“别,梁梁!”
梁逸被疼痛折磨得皱起的五官因为这句带着明显疼惜的呼声稍稍松开,他猜贺丙在这时候不敢硬碰硬,他也没打算在这种时候再说些背道而驰的话刺激人,于是带着贺丙的手向下搭在他的腰间,作势将自己的西裤往下薅。
“梁逸?”贺丙惊得双目圆瞪。
“我活不了多久,你要是不解恨,我们可以一起疯……”
“不是……我……”贺丙双手并用把梁逸的裤链拉好,又拽了毯子盖在人身上。
“梁逸!”他又有些气了,这人为何作贱自己?
没等他发脾气,梁逸眼眶的雾气迅速聚满,一碰就能落下一片汪洋。
“你爱我吗?”梁逸问。
贺丙疯狂点头。
“很疼。”
点头的动作顿住,贺丙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你不是喜欢看我痛苦吗?我直接疼死给你看好不好?”
一句话,字不多,梁逸费力喘气,说不连贯。
贺丙又开始摇头,甚至加上了摆手,唇瓣哆哆嗦嗦,撩人高手竟应付不来虚弱得几乎无法发音的病秧子。
“我好痛,你为什么还让我痛,”梁逸说完又问,“你爱我吗?贺丙。贺丙,你爱我吗?”他颠三倒四语序错乱,与平日里的形象和性情天差地别,宛若原来的壳子被附了体一样,反复念叨贺丙的名字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说到最后,眸中的雾气便再也拦不住,终于化成了水珠划过那张瓷白的面颊。
梁逸混混沌沌间分不清自己在做戏还是真的动了情。
贺丙被梁逸如此状态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他小心翼翼地去揽人,想将仍然躺在冰冷地板上的瘦削身体带到温暖的卧室。
“很疼……先别动我。”
梁逸一句话便吓得贺丙缩回手。
他的状态太骇人,不让人碰,满脸泪光,虚弱气喘,又口中念念叨叨,像随时要撒手人寰的弥留之人,此刻不过是在做临终遗言。
贺丙怔怔望了半响,忽然痛苦地“啊”了一声。
那是很压抑的不敢放大声响的一声困兽般的呼叫。
他一直跪在梁逸跟前,此刻伏下身,真的犹如小兽一般在轻轻蹭着梁逸的脸颊,垂下头颅,口中央求:“你不要死不要死……”
擦走梁逸的泪,贴上梁逸干裂发抖的唇,贺丙撬开他的牙齿,浅尝搁止后,共享梁逸口中的血腥气息。
“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没关系……”贺丙说,“你活下去就好,求求你了,梁逸……”
他似乎接替了梁逸,也如同疯魔般神神叨叨念个不停。
梁逸眼角的泪停了,他闭上嘴不再出声,耳边全是贺丙如同魔咒的低吟。
他将它们谱成一首完整的曲儿后,抬起手指贴向贺丙的唇。
“嘘……”
贺丙立即噤声。
梁逸认认真真地望了他十几秒,轻轻说:“别吵,我睡一下……”
贺丙乖巧地点点头,立马帮人向上拉了下毯子,再掖了掖边角,尔后换了个姿势,趴到地板上紧挨着梁逸的位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梁逸闭着眼都能感到灼热的目光正烧在他整张脸上。
荒唐。
这是他脑中唯一能拿来用以形容他们两个此刻状态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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