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后,黎舰长站起来走到饮水机边,泡了一壶茶,倒了两杯。
“坐吧,站半天了。”他回到座位上坐好,用下巴指了指桌边的椅子。
邢桢看着桌上递过来的茶,方才舰长和吴琰说话时,屋里气氛缓和了些,但现在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又似乎在无声地加压了。
“谢谢舰长,我站着就好。”
“小邢,你来洪荒号上也快十年了吧。”黎舰长见他站得比刚才更笔直了,也不再劝他坐。
“是的,舰长,九年七个月。”
“一口一个舰长,不用这么拘谨。”他吹开漂浮的茶叶,喝了口茶,“你当副舰长也有三、四年了。我们三位副舰长,机务、技术、飞行,各司其职,你们干得都不错,特别是你。你知道我从前也是管飞行联队的,咱们算是同行出身。所以我一直很看好你,平时大小事情也交给你们年轻的一辈处理,很少干涉。”
他放下茶杯:“但是这回这件事,我感到很震惊。小邢,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邢桢下意识绷紧了后背。
“小邢,临行前,你和我说愿意做试飞,因为新飞行器的好用与否,直接关系到作战的成功率。与其拿队员试飞的二手资料,不如亲自实践实用。我很赞同,作为一名校级军官,不骄不躁,脚踏实地,很好。”
“这次试飞失败,刚才我说过了,责任不在你们。你们能随机应变、甘冒危险,将穿梭机完好地降落在泰坦上,然后和天琴号的运输船配合,把硬件和数据都完整地运回来,已经做得很好。技术院的人都来提前来感谢了。”
邢桢听着表扬,手心却微微冒汗。
“但是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在上了船后,私藏武器?”
刑桢心中明晰,终于到正题了。
“闪光弹,虽然后来用在了平息群殴上,但你之前偷偷拿它干什么?动机是啥?还有——”黎舰长点出一页文档,中间嵌有一张照片,“这玩意儿,你也敢偷偷揣着?”
那是一张激光手枪从枕头下消失前的留影。
刑桢深吸口气,果然如此。
黎舰长使劲戳了戳照片,焦心地说:“武器统一管理,非战时需要申请批准,这规定你会不知道?越明皓和你平级,但你在人家船上,在这个时候,应该配合对方工作。武器要归库,归他们飞船的武器库。不用我教你吧!”
邢桢看了看屏幕:“照片是他们提供的?……越明浩怎么说?”
黎舰长皱着眉头,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还管他怎么说!他还能说你好话?”
他手指戳到三维屏幕上:“这儿,你的军人证也被拍在里面。这只是张截图,他们整个视频都提供了……”
他手指快速划过屏幕:“还有你的指纹,这儿,他们报告里也提了。”
“视频?什么视频?”邢桢瞳孔剧烈收缩。
黎舰长看他一副不着重点地样子,心里无限发愁:“你不知道吗?越明皓录的视频,记录手枪是如何在你床上发现的。你要想看,现在就可以给你看。怎么?总不会是他们诬陷你吧?”
听这口气,应该没有录到后面的……
邢桢心里松了口气:“没错,手枪确实是我的。”
黎舰长本来一早不太相信,总觉里里面有什么猫腻,现在见他这位优秀下属承认得如此干脆,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肚子里火苗直窜,他耐着性子咂了口茶:“说吧,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刑桢顿了一下:“越船长和我有过结,在军校时,就和我处处作对。视力丧失后,行动不便,又在他的地盘上,我担心出现突发状况——”
“突发状况?能有什么状况?”黎舰长又好气又好笑,“就算他和你有矛盾,越家那二公子也的确不是啥靠谱的人。但你们也都快三张的人了,怎么还像毛头小子一样,没事儿老想着干架?还枪战?”
刑桢抿唇不吭声。
黎舰长叹了口气:“俗话说,大丈夫能伸能屈。越明皓跟你之前的事,我不太清楚。但船上就这么几天的工夫,他再给你小鞋穿,也不敢真对你怎么样吧。就真忍不过去?”
邢桢下意识浮现出那时房中的情形,背后传来的急促呼吸,肌肤传来的灼热温度,犹如白衣上难以擦去的污渍。他的手无意中握成了拳头,指节捏得隐隐发白。
黎舰长见他不说话,只当他又在犯倔:“你呀,不是要你做到像韩信那般能忍受胯下之辱,但至少不能战友间一有矛盾也想着突突吧……你的冤仇到底有多大,非得拿把枪备着?这是咱们基地的人,又不是敌舰。怎么说也是战友。现在可好了,本来聚众打架谁也不比谁责任少。但现在人家告的是你私藏武器,还协下属打人,错都到了咱这边了!”
“的确,是我一时犯了糊涂。”邢桢微微抬起头,灯光在他眼睫下投下一片阴影。
“这糊涂你也能犯!这是原则性错误。你是中校军官,不是刚参军的新兵蛋子!”黎舰长把茶杯砸得砰砰直响。
但好容易听出这头倔驴似乎有了一点认错的意思,他把语气放缓了些:“小邢,老实讲,你工作非常好,但为人处事上是不是有点问题,啊?你那倔脾气能不能收收?抛开这件事不讲,平时背后告你状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我这里一直给你压着。”
他想咂口茶,发现茶水已经见了底,把茶杯往桌上一推:“我明白你性格使然,所以平时我不爱说这事儿。但这次看来,你还很欠缺啊。成事者要有大气量。领导者,更应该如此。不是要你多么圆滑世故,但至少要尽量避免冲突,化解矛盾,而不是赌气硬上。结怨容易解怨难,人生在世,宁愿少一个朋友,也不要多一个敌人,这道理,你懂吧。”
邢桢点头称是。
“老实说,这次我挺意外的。” 黎舰长爱之深、恨之切,“你处理危机事务的能力,还差得远呐……”
邢桢缓缓呼出口气,薄唇轻启:“舰长,您说得对。我这次确实错误很大。”
他抬起头,眼眸清亮:“首先,我弄错了官阶权限,以为自己穿梭机上的武器可以自行支配。第二,我对于处理人际关系比较薄弱,气度不够大,没能防止冲突的发生,还让部下卷入纷争。这些都是我的过错,无论怎么处罚,我都愿意接受。”
“行了行了,把我要说的都说了,突然嘴倒挺溜。”黎舰长摇摇头,“回去好好写自述,我和何舰长商量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吧。还好他也认识你。”
他看了看邢桢,又说:“看你脸色不太好,是眼睛还没痊愈吗?这几天把该办的事办了,回去好好休息。走吧。”
邢桢从舰长室出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
……是过度服用的副作用么?
他扶住楼梯,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他静立了片刻,等身体平息了,才缓缓走下楼梯。
一抬头,看见一人像门神一般杵在通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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