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宋蔺推门进去,见汤蕴窝窝囊囊地坐在地上,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就蹲身去问:“伤着哪里了?”

正要伸手去扶,汤蕴便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语气轻快地说:“没事儿。”而后草草裹起头发,戴上幞头,笑着望向院子里一地的零碎:“我是看快把平陆给打坏了,故意放他们走的。”

宋蔺登时放下剑,皱了皱眉,一摇头:“方才与他交手,我没看出他是平陆。”这话不假,他一动起手来,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一意地打。

“是么?”汤蕴背手走到门外,捡起地上的横刀,用指腹在刀柄上摩挲,果然有字,只是天黑不能分辨。她向宋蔺一招手:“你带回去看是不是平陆的刀,刀柄上有字。”

宋蔺用手一摸肩头的伤,自觉算不得什么,也就没开腔。单是想,平陆的确习惯在自己的武器上刻字,遂走去接过刀,半信半疑地说:“还有证据么?”

汤蕴听他松动,回头就对他笑了笑:“别着急呀,证据都在院子里。”缓步走到院中,汤蕴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收拾起来:“咱们找个亮堂地方慢慢说?”

宋蔺看了看天色,心道父亲说过男女有别,不能孤男寡女待得太久,否则会有闲话,对姑娘家名声不好。她的父亲是汤公,只怕名声比生命还要重要。遂把刚才那几枚暗器都收进袖里:“太晚了,我派人先送你回去。明日我得空去府上找你,如何?”

汤蕴当下不能对着那些物证将自己的分析一一说出,很是遗憾地一点头:“也好。”而后用平陆遗落的衣衫将东西裹起来,朝院外边走边问:“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

宋蔺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满心想着要去崔府一探究竟,心不在焉地应声:“什么话?”

“就是贼人的确藏在这里呀!”汤蕴脚步轻盈,丝毫没回头看他,单是向他娓娓道来:“我跟踪平陆有几天了,他每日散衙就来,还带着吃食。我昨日还问过巷口几位大娘,她们都说他俩在一起过日子。其实要知道平陆来过没有也很简单,你拿着他的画像来问便是。还有,这件衣服料子细腻丝滑,摸来冰凉沁手,绣工又通经断纬,像是缂丝,皇家御品,等闲穿不得这么好的料子,你来摸摸看呢。”

走到巷口,汤蕴也没听宋蔺吱声,便回头看着他,温声问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宋蔺回过神,一摇头,实话实说:“没听。”脸上亦无丝毫愧意。

“好吧。”汤蕴恹恹地应了声,想起方才被挟持时,宋蔺根本没有要交换条件的意思,只道大哥说得不错,他是块石头,自己今夜真是自作多情兼自讨没趣,竟想着与他一起办事。索性垂下头,不再言语,穿过街去牵马。

宋蔺从不会一心二用,专心琢磨事情时便难以关注别的事情,因此并不知道汤蕴说了什么,也未能察觉她的情绪跌落谷底。跟着穿过街,拿过她手中的包袱:“上马,我派人送你回去。”

汤蕴有些气闷,板着脸对他做个福:“不劳小侯爷操心,我自回去便是。”

宋蔺望着灯火通明的长街,心想不至于出事,便叮嘱道:“好,你当心。”

汤蕴听他也不推辞,不知怎么的,往常一看到他就会凝聚的眼神,忽然就涣散下来,变成了有心无力。

翻身上马后,汤蕴提着缰绳,未等他行完礼节,就打马回府。

宋蔺提着一包袱的物证,盯着汤蕴远去的影子,忽然觉得她很聪明,只身一人找到贼人藏身之所;亦很勇敢,被人挟持时不慌不乱;还很大度,没有怪罪自己照顾不周。唯一不好的是话太密,不听劝,一心认定平陆就是贼人。

回府路上,汤蕴脑海中一一闪过方才院中发生过的事情,不由得就感到咽喉作痛。明日再见到宋蔺,定要认真分析一番,让他心服口服,等贼人落网,自己把玉盏拿回家去,往后就不必再见着他了,也挺好,毕竟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至于婚姻之事,宋蔺与崔平陆都各有让她无法接受的短处——前者是脑子不灵光,不爱听人话,性子也不体贴,危急之时丝毫不会顾虑她的安危;后者更不得了,婚前就有相好,哪怕不去考虑那女子的盗贼身份,单说要她插足别人感情之中,她就受不了。

汤蕴性子精灵古怪,但行为举止端庄有度,府中下人都说她菩萨性子。打小受到这样的夸赞,她就有些自我设限,无论如何不能忍受一段关系或事情会勾出自己性格中恶的那面情绪,如嫉妒、憎恨云云。

眼下她还不喜欢崔平陆,所以没有情绪,可若哪一日喜欢了她,那日子该多难熬?她想不出。是故她会选择退出,且毫无怨言毫不留念。

思绪回转到此处,这唯二的选择都是嫁不得了,自己就只能等到去觐见太后时,再博上一把。

汤蕴的马缓缓穿过街道,在汤府门前停下,年轻的门房打开侧门将她迎进去,见她神情恍惚,又灰头土脸,就小心翼翼地说了声:“三娘,阿郎有要事找您,让您回来就立刻去正厅。”

“这就去。”汤蕴应声后,躬身掸掸身上的灰尘,神情平静地提步而去。

汤府前院是中原样式的建筑,由一条带直棂窗的回廊连成一座狭长的院落,三面围着原木篱笆,宽短的青石板路直通待客议事的前厅,左侧摆放应季花草装点门面,右侧则是一架秋千,上面攀着彩带,这是汤蕴年幼时在后院的消遣,父亲汤生亲手为她做的,半年前她独立门户,但将秋千留在了此处。

刚一走到院外,李娘子就快步流星迎了出来,见她这一身,就喊了起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去哪里打滚儿了?太后宫里的内侍等着你哪!”

说到后一句,李娘子声音低了下去,汤蕴疑心自己没听清,轻轻的“嗯?”了一声,若单是来传旨,阿娘接旨也就是了,怎么还等我回来?想到这一节,她腔子里跳得厉害,头皮也跟着突突直跳:“我不用回去洗漱一下?”

“都走到这了,去吧!”

汤蕴壮士赴死似的迈入厅中,只见父母坐在上首,左边坐着一位中年内侍,头戴黑幞头,穿紫色蟒纹圆领袍衫,笑意盈盈的,看着也是和气。

这幅画面让汤蕴感到奇异,传闻太后辅政时重用宦官,她宫内的总管李勾就此平步青云,手握重权,因着一些旧事,坊间戏称其千岁,堪称是万人之上。

汤生夫妇一招手,提醒道:“这是勾常侍。”

“阿耶阿娘。”汤蕴将声音调动得轻快起来,而后又向左边蹲身做福:“总管安好。”

李勾见她汤蕴这身打扮和脏兮兮的狼狈模样,忽然就笑了一声:“三姑娘这是打哪儿回府呀?”问完一句,他起身自顾自地说:“咱家来得不巧,碰上三姑娘不在府里,幸而也不赶时间,就赖到这时候。此番是来传太后口谕,请姑娘明日午后入宫,重阳宴结束再回府。”

听到这里,汤蕴面容无波,心中却是一惊,午后即去,那要对宋蔺爽约了。随即又行一礼:“小女谢太后隆恩。”随即又开口:“请问总管,太后只传小女一人赴宴?”

“是呢。”李勾一点头:“今年这重阳宴啊,是传各府公子姑娘入宫玩耍,若是大人们去了,恐怕毫无生气,是故府上就您一个。”

太后想必是为着汤宋二士族联姻之事,才特特找这个由头传自己入宫。想到此处,汤蕴大有心中大石落地的镇定和坦然,遂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有劳总管跑这一趟。您方才问我打哪里回来,我是在街上碰巧遇到金吾卫抓捕盗贼,这才碰了一身的灰.....”

李勾一面听,一面打量汤蕴,此刻虽是粗服乱发,但言谈从容并不局促,细看容貌算得国色清清,仪态气质更是兰味馨馨,是集汤生夫妇的长处于一身,丝毫不显媚俗之态。这下回宫有得说了。

太后与圣人一心撮合汤宋两家,宋蔺又及受宠爱,因此李勾不敢懈怠汤蕴,倒不是畏惧汤公,而是顾虑着她万一真得二位青眼,能够嫁入侯府,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依着他对二位的了解,汤生若是愿意将汤蕴送入宫中,往后国公也做得。

一摸怀中的拂尘,他没有接汤蕴的话,反而向汤生夫妇递去一记赞许的目光:“三姑娘如此活泼可爱,还有何可操心的?”而后一拱手:“咱家先回了,汤公留步。”

汤生夫妇眼神一对,都对李勾的言外之意了然于胸,于是彻底地放了心。

一家三口送走李勾,汤生咳嗽一声,对汤蕴招手:“汤小狗儿,过来。”

“阿耶!您又乱给我起名。”汤蕴气闷地喊一声,一屁股坐在母亲脚边的小矮凳上,身子挺得笔直:“我要说一件重要的事。”

夫妇二人垂下头,王娘子伸出手在她身上拍拍打打的:“你说。”

汤蕴享受着母亲的爱抚,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我跟崔平陆完了。”话一出口,她感到说得没头没尾的,便又添一句:“他有心上人。”

夫妇二人均是吃惊,但面容还很温和怜爱,迎着她清亮柔和的目光,异口同声的问道:“你和他说开了?”

这两天出去旅游,有断更风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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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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