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之事不便告知父母,汤蕴就一摇头:“没说,但我不想淌崔府那趟混水。”
汤生一时之间想不出会是什么事情,但王娘子却是懂了,同为女子,她又是母亲,自然明白汤蕴所言是何意思,便一把撰着她的手,一狠心应了声:“好,为娘改天就替你回了去。”
“娘子,这样一来只有宋蔺了。”汤生一想到宋邯那奸贼,心里就紧张起来:“九原侯府的婚可不好拒。”
汤蕴也是皱了皱眉:“阿耶,你且等女儿去试一试吧。”那声音类似撒娇,又带点倔强,她靠在母亲的膝头,忽然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王娘子握住她细嫩干爽的手,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与汤生对视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明日见完太后,为娘带你去你二哥任上住一阵子,避避风头?”
汤氏夫妇第二子名唤汤鸿,年方二十四,一年前成亲后便外放出京,任饶州司马,是个闲职。好在此子素无大志,信奉知足常乐,也就安心居住在鄱阳郡浮梁县,成日里养花品茶,悠然快哉。
汤鸿家书上常写任上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浮梁茶更是一绝,万国来求。一番描述早将汤蕴勾得心痒,此时一听母亲说起,她就点头如捣蒜:“好!”末了又想起来:“母亲带我出远门,谁管家呢?”
“笨丫头,你谢泠嫂嫂管家!”王娘子给她额头一记爆栗,又感叹起来:“许久未见你二哥哥,倒是想他得很。”
这娘儿俩一拿主意,汤生就没有插嘴的份儿,本想说无论去不去,总要先进宫后再做决定,而后一想到汤鸿年少时就在外求学,一年只在家中住一两个月,莫说娘子,自己也是见天的想他,所以也就没把话说出口。
他点点头,说一声:“哎,这样好。”便表达了态度。
得了主意后,汤蕴的身心自然而然就松快下来,回到抱石轩内洗漱一番,沾到枕头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睁眼已至巳时,窗外艳阳高照,清爽宜人,偶有秋风拂面,也是飒飒卷起一层黄叶,并无寒凉之意。
汤蕴醒觉后神清气爽,走去饭堂陪父母兄嫂用饭,饭桌上谢泠教她规矩,入宫后何处行礼,何处落座,如何回话,如何待人云云,都是自己参加大大小小的宫宴集会总结而来的经验,只要灵活应用,没有应付不来的事情。
将这一切技巧牢记于心后,汤生夫妇又随性抽查一番,见的的确确没有问题,这才放心放她回院里去收拾打扮。
进门后,汤蕴吩咐鹤梦转告门房,若是宋蔺来府上便叫他先回,待自己明日去营中找他。接着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一星摆弄自己。
虽则是初次入宫,但她并未生出盛装的意思,就单是说,与寻常赴宴那般即可。
一星与她心意想通,索性给她双颊薄施朱粉,轻点一对月棱眉,便不再画蛇添足,转而利索地挽出一个垂鬓分肖髻,显出洁净俏皮的少女本性。
然后挑了一条通体素净的鹅黄月白齐胸襦裙,领口袖口以白色团花纹点缀,裙摆上绣有一株兰花,很是清新雅致。
她不爱穿金戴银,首饰当中唯喜玉石,因此挑了一只水润透白的羊脂玉玉镯,配一套黄白相间的珍珠绒花头饰,与妆面衣裙相得益彰。
提步出门,阳光从上方倾泻而来,汤蕴心情平静,坦然自得地将手交握于身前,缓步走出内院,一星与鹤梦穿着统一的天青色使女衣衫,跟在她左右两侧垂首而行。
一行人走至后园,汤楹忽然婷婷袅袅地出现在前方,似乎是偶遇,然而立刻就快步扑了过去,对汤蕴亲亲热热地一笑:“三姐姐,听说太后宣你入宫赴宴,所为何事?”上下扫视她一眼,从鼻腔中轻轻哼一声,还说不想高嫁呢,收拾得出水芙蓉似的,又素又灵。
汤蕴美目流盼之间,已有一计,遂用罗扇掩面而笑,眼睛弯成两条月牙:“还能为什么事,相看呗。”
见她这般喜笑颜开,汤楹心里很不是滋味:“姐姐,你就乐意被他们摆弄啊?”
汤蕴仍然是笑:“万一我运气好被那位看上了呢?谁不是人往高处走啊。”
还未等汤楹应声,她就一阵风似的飘了出去,片刻之后,身后传来几个花盆摔碎的声音。
汤蕴坐上马车,双手交握于身前,将背挺得笔直,耳边是一星与鹤梦吭吭憋笑的声音,想到汤楹那脸色,她也是忍俊不禁。
马车行至承天门大街后直走进入皇城,下车进入城郭之中,汤府随从只能在此地等候,内侍将汤蕴换上暖轿,抬至大同门方才停下。
两个宫娥掀开纱帘,汤蕴起身出来,阳光亮得晃眼,眼前是一堵高墙,四周立着当值的羽林卫,穿过门就是戒备森严的兴庆宫。
正在此时,两队宫人伴着一架肩舆停在门前,汤蕴虽然好奇,但恐冲撞贵人,便学内侍规规矩矩垂首停在一旁。
白衣少年脚一沾地,宫娥内侍就呼啦啦跪了一地,却没喊出名堂。
汤蕴心头一震,不知这少年是谁,恍惚间瞧了一眼,他的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说不准是何身份,就单是微微俯身做个福礼。
少年一抬手,声音清脆明亮:“起吧。”而后向前走了两步,见汤蕴似乎是个生面孔,便问:“这是?”
内侍起身,轻轻一碰汤蕴的胳膊,再是一板一眼地回话:“回太子殿下,她是汤公的三女儿,名唤汤蕴。”
太子殿下名叫楚棠,为中宫窦皇后所出,既嫡又长,因此皇帝一亲政,就将他敕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如今正是束发之年,堪称是面如冠玉,身如玉树,只是过于端方沉静,而失了少年天性。
他今日来陪祖母闲话家常,只穿一身月白水云纹大袖常服,做少言寡语的温润君子状。听到内侍说眼前是汤公的女儿,他就眼前一亮,而后迈着四方步,气度不凡地走进兴庆宫。
内侍见他嘴角向上勾了一下,便也笑眯眯地望着汤蕴,不说话。
汤蕴反倒是松一口气,这太子好,没挑自己的理。
跟着内侍走进宫殿,汤蕴一路上心跳如鼓,直到进入南薰殿中,方才渐渐恢复如常。
因着午后,殿内只坐着太后和太子,汤蕴颔首进去,依谢泠所说,跪倒在地行个大礼,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不卑不亢:“小女汤蕴,参见太后,参见太子殿下。”
上首长久地不出声,汤蕴亦长久地跪着挺直肩背,丝毫不显松垮姿态。
约莫三弹指后,太后见她并无惶恐之意,这才幽幽开口:“抬起头来。”
汤蕴闻言,抬头平视殿上二位,眼神之中仍然是平静如水。
太后懒懒靠在软榻之上,穿一身灰金交织花纹繁复的常服,很是华贵,然而眉眼深邃,环姿艳逸,端的风情万种。太子楚棠坐在一旁,显得稚嫩羸弱。
不声不响地打量一番汤蕴,太后笑微微地一招手:“你来,陪本后坐会儿。”
汤蕴谢礼起身,纤纤细步走到近前,在右侧落座,只听太后赞道:“及笄之年,冰清玉润,却不见袅娜少女羞啊。”
看来自己这礼行得不错,汤蕴在心里咂摸过味儿来,决意谨慎一番,于是垂头轻笑:“太后谬赞,小女资质平平,最是粗陋,实不敢当。”
太后宋氏,推崇制衡之术——长公主云安,生来便是帝国公主,天之骄女,如今人至中年,仍实权在手,驸马宋邯位极人臣,既奸又贪,二人强强结合,已然冒出祸害的苗头。
然而他们的孩子宋蔺生性赤诚纯良,不沾俗务,若有一个正气凛然的岳家把持引导,定然对大晋一世忠心。
因着不愿九原侯府一家独大,太后对汤生极为重视,此番撮合两家结亲,也是想将宋邯往正道上推一把,无论如何,他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
太后对汤蕴持有爱屋及乌的心态,因此见她行事大方,说话也算谦虚聪明,就打心眼里喜爱。
“听说枭奴前些日子去汤府抓贼,你帮了他一个大忙。”太后将身子微微向前一倾,笑问道:“给本后说说,你们怎么抓贼的?”
汤蕴脑海中闪过“枭”一词,联想到宋氏发源之地陇西,武侯六出祁山,若有这只猛禽相助,飞跃大山,也许不会抱憾而终。还有阿耶时常辱骂宋邯鹰鼻鹞眼,一脸凶相,如此说来,宋蔺小字枭奴,倒也贴切。
“回太后的话,小女没给中郎将帮忙,反而是拖他后腿了。”昨夜回府时遇见那位李勾总管,想必已经将那番说辞告知太后,汤蕴想起被挟持一事,接着说:“贼人藏身之处已经找到,但中郎将双拳难敌四手,让他们给逃了。不过后续抓贼一事很简单,只需找到那院子的主家和街坊,请他们描述住客身材容貌,请人绘制后张贴告示,重金悬赏之下必有线索......”
太子在一旁听得认真,见太后大概是很满意汤蕴,就也由上至下将她看了一遍,只觉姑娘肖父,此言有迹可循。汤公饱读诗书,性情忠贞刚烈,他的女儿亦是书卷美人,韵中生韵,香外生香。
双手撑在膝盖之上,楚棠清楚,父皇正值壮年,往后还会有许多子嗣,自己要坐稳东宫之位,身边需要汤公这等清流助力,亦需要汤蕴这样聪慧知礼的太子妃,可是祖母想将她赐给宋蔺,如此一来,宋氏又将坐大,对自己可是不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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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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