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杳声是被仙林中的小灵雀啄醒的,她睁眼挥开在她头顶觅食的小灵雀,侧头看早已空无一人的身旁。
唯有一把长剑静静斜靠在树旁。
剑下压着一张纸,纸上写了几行略显狂狷的字。
大致便是说他已经自行去了雪沉山,叫她这几日试着将‘寒阙’拔出来,待她能将‘寒阙’拔出时,他便教她如何用剑。
她折好这张纸收回怀中,背上他的剑向仙阁走去。
薛隐山的剑很长略宽,她背起来倒显得身形有些娇小了,但她步行间昂首挺胸,似乎天生就是剑的主人,用气势让人忽略了这份违和感。
她一路紧绷着脸,有些生人勿近的意味。
事实上,她确实是生气的。
一是气薛隐山不告而别,二是气他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还留了封‘遗书’和一把‘遗剑’给她。
等他出来,她定要好好教育一下他。
她与薛隐山的仙阁都已经七八天没人住,院中的灵草因为无人照看也萎顿了不少。
戚杳声去寻了处山中灵泉,将两人院中的灵草都重新浇好了水。
为了暂时避开邬见春,师兄出来之前她都不打算去观澜仙林,便又去某座山头抬了两块巨石放在院子里用来练臂力,随后便一个人坐在院子中拔剑。
灵剑与凡剑不同,认主的灵剑只会尊崇主人的心意,若非主人,它们宁折也不会出鞘。
主人命殒,灵剑封刃。
不过,薛隐山曾说过,‘寒阙’虽是他的佩剑,却并未认主。
因此戚杳声虽非它的主人,仍然有可能得到它的认可从而将它拔出。
此绝非易事。
她拔了一上午也未见它动摇毫分,便又背着它跑到膳堂打包了几个馒头。
“戚杳声!”
她循声望去,是好几日不见的申屠恕。
他一路跑来,腰间华丽的环佩琳琅作响:“你这几日都去哪里了,见都见不到人,还以为你辟谷了。”
戚杳声咬着馒头,含糊道:“我在观澜仙林修炼呢,整整七日都没出来。”
“你也太拼命了。”申屠恕递给她几个温热的油纸包,“这是你之前叫我给你买的,我一直留着呢,拿去吧。”
她接过道声谢,从窄袖中费力掏出几个灵石递给他。
他推回去,笑道:“这么点东西不费钱,你自己留着吧。你要是想谢我的话……”
“再过几个月便是内门弟子擢选,我也想参加。等你得空了,抽点时间也教习教习我,如何呀?”
她叼着馒头连连点头:“你不嫌弃的话,我肯定愿意的!不说了啊,我得去雪沉山给我师兄送饭呢。”
“行,你记得穿多些再去,听说那里冷得很。”申屠恕知道薛隐山被罚之事,便不多问,只嘱托她注意御寒。
两人匆匆一见又匆匆道别。
雪沉山位于浮玉地界的最北,幸好主山的位置本就偏北,所以离得并不远,气候却天差地别。
明明浮玉主山四季如春,稍稍进入雪沉山后,风霜就已经像是一层层的盐巴洒下来,戚杳声被风霜糊得几乎看不清前路。
她怀里揣了几颗御寒的火石,因此暂时还不觉得冷。
雪雾太大,耳边全是寒风凛冽的哭嚎声,她以臂横在额前,侧着头艰难眯着眼辨别方向,身后的脚印几乎在下一瞬便被新的风雪覆盖,连来时路都分不清。
“师兄,咳咳!”她刚一张嘴,冰凉的雪以及朔风便灌进嘴里,堵得她出不了声。
她的几个音节瞬间就被风雪吞没。
她可算是知道为何他不允许自己来雪沉山了,可她偏偏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撞了南墙就将墙直接撞破的性子,偏要来亲身体会了才肯罢休。
戚杳声紧了紧怀里的油纸包和那几颗火石,放缓呼吸继续行进。
直到她的双腿如灌铅般,每抬一次便要费尽全身的力气时,她长而卷的睫毛已经结了冰,最终还是体力不支摔倒在雪中。
她挣扎着爬起来,抬眸时,似乎见到有一人正迎着风雪信步走来。
那人穿着与自己相似的玄紫衣装,平时束成马尾的长发,此时如瀑倾泻着,在风中飞舞。
戚杳声被他背在背上,她似乎听到一声叹息:“不是同你说了,等我出去。”
“来都来了,就别说我了。”她嘟囔着,少见地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将脸埋进他的头发里蹭了蹭。
雪沉山灵气近无,为了避免受罚弟子使用修为,还特意下了压制内府的禁制。
可薛隐山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替她挡去了大部分寒意,以至于戚杳声就这么在他背上睡了过去。
八日前她背着他回仙阁,近日便轮到他来背着她了。
果真是因果循环。
戚杳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中,背后的剑已经被取了下来,立在一边。她的头发也披散着,已经被烘干,软乎乎地披在身后。
薛隐山正坐在石案前,石案上摆了好几个瓶瓶罐罐,不知他在捣鼓什么。
她爬起来凑过去瞧,有雪泥和一些漂亮的花。
“这是做什么的?”她拿起一朵小白花簪在薛隐山的额边,果然娇俏了不少。
又取了一只朱红色的簪在自己耳边,可惜没有镜子照一下。
薛隐山停下动作,抬眸看她:“闲来无事,做一些灵膏。”
戚杳声透过他的双瞳,望见一名簪红花的貌美少女,满意地掏出油纸包,在油纸包下垫了几颗火石来温热。
“那你等会再做。我特意带来的,快尝尝。”她拂开那些瓶瓶罐罐,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她之前尝过的东坡肘子和糖霜桂花糕,还有一些香草。
她觉得好吃,才又托申屠恕去凡界买来的。
“你就为了送这些才辛苦跑来?”
薛隐山别扭地轻抚额边的白花,到底还是没摘下来,任由它簪着。
“当然不是。”戚杳声站起来打了套拳,拳风呼呼作响,“你看我这套拳法舞得如何?”
“不错。”他夹了一块肘子肉送入口中,不知是在夸她的拳法还是夸肘子。
“嘿嘿。”她笑着坐在他身侧挤着他,这样还暖和些。
两人的长发纠缠着,几乎要分不清谁是谁的。
薛隐山放下竹筷,蹙眉道:“将手给我。”
她依言伸手:“喏。”
薛隐山将手搭在她的手腕,半晌才道:“差不多了。”
戚杳声闻言一头雾水:“什么差不多了?”
“你的衣裙和头发都干了,差不多该回去了。”薛隐山收回手,将吃食又包好,俊脸微绷道,“这些我会留着,之后两日你都不准再来。”
“好。”她还要忙着修炼筑基,这里确实不适合她待着,总归师兄在这里还挺怡然自得,她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点头便要起身,却起到一半头皮一紧,又被拉了回去,“嘶!”
她痛呼着又跌坐至他身侧。
薛隐山扶住她的肩,凑到她身侧轻声道:“先别动,头发缠住了,我来解开。”
他的气息挨得极近,吐息间有股温热时不时喷洒在她的耳后,她觉得怪怪的,便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有些烫。
她微微低头,果然见两人的两小股头发不知何时纠缠在了一起打了结,薛隐山正垂首认真解开。
他额边的白花散发着清新寒凉的香气,戚杳声凑过去吸了吸。
正巧薛隐山刚好将头发解开,被她的动作一惊,忙不迭推开她,惊愕道:“你做什么!”
他向来冷峻的脸上鲜少出现这般不知所措与几分茫然,手上力道也没收。
戚杳声直接被推得倒在地上滚了两圈,一头如云如墨的长发混乱地披散在身上,十分狼狈。
她同样是一脸惊愕与迷茫。
山洞中一时间寂静一片,薛隐山抚了抚惊跳不止的心脏,起身将她拉了起来,又替她将头发束好,这才带她到雪沉山边界,目送她离开。
戚杳声迷迷糊糊被他哄着离开了雪沉山,临走时朝他道:“那我三日后来接你。”
薛隐山胸口又是一阵狂跳:“好,我等你。”
戚杳声回到仙阁后还处于恍惚中,呼吸间似乎还能闻到白花的气息。
她坐在妆台前,铜镜映照着她昳丽的面容,脸颊竟有几分未消散的薄红。
再定睛一看,她脑后高束着的那根马尾辫上居然簪了一朵朱红色的花,想来是师兄替她束发时特意留的。
“当真是奇怪。”
她暗叹一声,为求心静,干脆躺在床上读起教籍来。
这本讲的是修士该如何自束,内容晦涩难懂,大道理一堆,戚杳声读得有些乏味,但旁边的批注却有趣得很。
例如其中一页,大致内容是教诲修士应禁凡食以避烟尘。
旁边有清秀小字做了批注:
‘封建之言,美食不可辜负。’
这行批注下,又有更小的字:
‘师姐所言甚是’,‘加一’,‘饿了’,‘外门膳堂当炸之’
炸膳堂的几个字狂狷肆意,戚杳声拿出薛隐山留给她的那张纸条一对比,果然是他的字迹。
她见天色还早,便又往后翻了翻。
这页内容是说,修士应静心不为外物所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心向道。
旁边狂乱的字迹批注道:
‘假的,别信。’
又是薛隐山所注。
“哈哈!”她笑出声,之后便专门找有他批注的教籍去看,她与他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怪不得师尊与师姐都说薛隐山是最适合教习她的。
她的想法太多,注定是不会按教籍所言按部就班的修炼。
而修界大多数都循规蹈矩,代表人物则是衡清的徐璧,他根骨好,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稳妥。
天生筑基,五年金丹。
向来是守心自束,稳重自持,修界与他同期或是后备的修士皆以他为榜样。
然而戚杳声可不会忘记那日大比时,他那冰雪般的眸子中涌露出的凛冽杀气。
君子与小人之间,只隔着一张面皮而已。
关于几位主角迥异的修仙风格:
徐璧:公式化修仙,仙门的楷模,隔壁仙门的好弟子,师尊的好宝宝,教籍代言人
薛隐山:随心乱修,和教籍反着修,错了就换方向再来,总之不可能教籍一样,放养的野马,青春叛逆期
戚杳声:半参考半乱修,我心我道,错了也继续修,改是不可能改的毕竟花费了时间精力,这辈子都不可能改的,修仙界的窃格瓦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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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雪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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