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归返

与师兄师姐道了别,便马不停蹄地踏上归程,一路上只与骑兽灵鹤进行必要的休整,不再如来时一般边走边看,有余力时御剑而行,减轻灵鹤负担。如此压缩下来,只花了十余天,便从西北交界的小镇,回到了剑门。

俞灵远和闻兰溪在听见他想要提前独自回返的请求时惊讶地面面相觑,在剑门关口之外落地时值守师兄们也都诧异地睁大了双眼,但盛欢都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在终于结束了漫长繁琐的入关检查之后,御剑径直便来了虞渊。

直到终于在熟悉的晦暗天幕之下,望见熟悉的身影,他才恍然感到,这十余天里一直漂浮不定的心,在这一刻终于缓缓落了下来。

像倦鸟归巢,又像久别重逢。

这两个词在这一时刻并不准确,却再没有别的形容能描述这份感受。他就在这样的安心中浮沉,不再像无根浮萍一样的浮沉,而是如云一般,被轻轻地托举着,柔软如雪鹤洁白的飞羽。

即使一路与他餐风露宿,舟车劳顿,也只是在终于到达之后温顺地轻蹭过他面颊。

将脸埋在柔软之中再蹭了蹭,迷迷糊糊地望着几步外石几上的灯盏看了半晌,懵然的脑子才又慢慢运作起来。

原来是不小心在虞渊睡过去了,也是,这段时间都没休息好……嗯?虞渊??

盛欢猛然坐起,呆若木鸡地,缓缓扭头看去。

袍服洁白如雪,随主人端坐的身姿迤逦于地,那触感却并不冰凉,膝头褶皱柔软如春山——他刚刚便是枕在那里,留下了几道折痕。

“……”盛欢双手还搭在上面,猛地收回来,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怎么就睡到剑尊膝上去了?!

他僵在原地,面红耳赤,已经被冲击到一动也不敢动,还有一分心神在魂游天外地庆幸——幸好他睡相一贯很好,不会流口水……

谢沉倒很平静,原先拿着本书在看,盛欢醒转后便将书收起,淡淡道:“休息好了?”

何止休息好了,简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盛欢脸颊都红得发烫,恨不得直接从这石台上跳下去算了,低着头小声道:“抱歉剑尊,我失礼了……”

“无事,不必挂怀。”谢沉道,顿了顿,又说,“日后赶路,注意休息。”

盛欢隐约记起睡着之前发生的事。他一路奔波,强打起的精神在见到谢沉之后迅速地松懈下来,刚说了两句灵识断联之后发生的事,就被汹涌而来的困倦扑得睁不开眼,努力几次,脑袋还是不可抑制地渐渐垂下去。

“先回去休息。”那时谢沉说。

可他并不情愿,只觉得隔了这么久,才说两句话就又要离开,一点也不够——强撑出个笑脸,口齿都有些模糊了地说:“没事,我还没说到……”

后面?后面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想到就这样睡到了剑尊的膝上,哪怕,哪怕是趴在那张石几上都好啊!

“你和付未涯出了密林,被带到一个小院,然后?”谢沉道。

他神色如常,盛欢也想赶紧把这事岔过去,忙道:“然后那人便说此处原是一座洞府,现在由他代为管理,设置那片密林也是为了把进入此处的道者都送出去。”

他略过不知为何他们能通过密林一侧结界的旁枝,接着道:“还说为了奖励能到达那里,给我们各自送了一样东西。”

说着,取出乾坤袋之中的灵株,递给谢沉看。

谢沉接过流转着华光的植株,修长的手指拈着那纤秀根茎,看了片刻,道:“天山菱。”

“剑尊也一眼就认出了,”盛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时付城主也是马上说出了霆心石和天山菱的名字,我都不认得这些。”

“你出行不多,于外界了解较少,这类难以证实的传说之物在图志之中亦极少记载,一时认不出是正常。”谢沉道,见人乖乖点了头,转而思忖起方才话中的意味。

盛欢是天山菱,那付未涯便是得了霆心石。霆心石的功用……他沉吟片刻,将此事先放置一旁。

盛欢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见谢沉拈着天山菱沉默不语,便道:“剑尊需要此物吗?那天山菱便交由剑尊处置吧。”说着恍然道:“哦,还有这个。”

他将见川决榜首所得奖励流日陨铁也一并放到谢沉面前,剑者沉思片刻,点头收下,却又道:“奇珍得来不易,若无必要,最好不要轻易赠与他人。”

盛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他当然不会随便送人,若是师父师兄、宗门里的大家有需要,自然是当仁不让;但换做朝剑宗、定玄道他们的弟子,那当然不会说送就送。

好在谢沉也未就着这个话题继续,收起天山菱和流日陨铁之后,又问:“之后你们便出来了?”

“差不多……”盛欢道,又想起什么,啊了一声,“我们被传送出来之前,付城主问起那人名姓,他回答说,姓井名秋。那他就是叫井秋……”

“井秋?”谢沉重复道,盛欢听出他声音中一丝愕然之意,不由抬眼去看。剑者凝眉思索片刻,解释道:“家师曾有一位朋友也名唤井秋,原是灵洲神医,名动天下,但已退隐许久了。”

谢沉的师父,便是被尊为剑祖的天剑老人。传闻天剑老人在世时交游广阔,与灵洲各方名士都多有往来,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井秋也在其列。

盛欢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和那代表的事迹,但不妨碍在这短短一句之中认识到其中的份量,不由睁大眼睛,喃喃道,“我在他住所时,确实见到许多药材和药田……”

若真是同一人,那隐居洞府销匿行踪,便能和“退隐许久”对上了。

“井秋圣手脾性古怪,与你之前的描述对应,有八成可能是他。”谢沉道,盛欢知道他一向谨慎,说八成,便是几乎可以确定的意思。“前辈既已隐居,行踪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盛欢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除了剑尊,我还不曾与其他人说过这件事。”又想起来,犹豫着说:“可是付城主当时也听到名字了。”

“付未涯……”谢沉微微皱起眉,只道,“不必管他,我们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盛欢想起还在秘境时谢沉便曾特地提醒过要小心付未涯,看来是对天容城城主格外地注意。

他道:“付城主之前突然问起剑尊的师弟、纪前辈的事,说他和纪前辈是故人,剑尊有听见吗?”

他原意只是想提醒谢沉这个天容城城主可能在打探什么,然而剑者闻言却沉默下来,片刻才开口:“嗯,我听见了。付未涯经历过封渊之战,与师弟确实有可能相识。”

停了停,又道:“师弟纪倚云,七百年前已在封渊之战中陨落了。”

他神色平淡,语声静静,然而盛欢在听见这句话的一刻忽而心中绞痛,眼眶也不觉发热起来。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打得措手不及,只得努力按捺着平静,低声说:“抱歉,剑尊……”

谢沉摇了摇头:“你不用道歉。”

他转开目光,微微垂下了眼睛。

*

天容城中。

雪原的风穿过山林,翻山越岭来到此地时,仍带着北地清凉的寒意。西岭十二峰中天容城独在最北,一年四季的气温,也总比其余十一岭更低一些。

洛寻从城西回来,踏进主城正中最为巍峨华丽的府邸,一路经过重重门户,碧瓦朱甍,在侍卫恭敬地行礼之中,进入府邸主人起居的庭院。

男人正坐在廊下,随意地披了一件单衣,翻阅着手中的书籍。他方才沐浴过,发冠拆解下来,微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于木廊之上浸出一点湿润的痕迹。

没有裘衣,也没有佩刀,天容城城主就这样懒洋洋地倚着廊柱看书,一只手把玩着玉佩的络子。云渚谷悬河的雷鸣传不到此处,庭中只剩下清爽夏风拂过的轻响,洛寻在廊下几步外站定,男人手中的书册又翻过一页。

他认出那是一本人志,记载了灵洲上万年来历历出现的各位大能名士。前段时间付未涯从胥台秘境中回来,首要吩咐的几件事之一便是让他将这本书找来。

天容城之主缘何突然对渺天灵洲历代名士有了兴趣,洛寻并不在意,不过付未涯要他做什么,那便做什么就是了。他道:“预备送往剑门的物资已经清点完毕。”

付未涯点了点头:“后日出发。”

“是。”洛寻干脆利落地应下,转身离开庭院。他身形单薄,一身锦衣,看起来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好似天真稚纯的少年时期,只是一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睛,这样的幻相便立刻就会被打破。

踏出庭院前的一刻,他听见身后的男人忽地“哈”了一声,自语道:“原来是他……”

原来是谁,他并没有思索,只是离开庭院,去安排出发的一应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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