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见

纪倚云,谢沉同为剑祖弟子的师弟,剑界双璧的另一人,剑门上下永远留在心上的遗憾。

……虞渊封印的身祭之人。

得到这个答案的当下,盛欢心头反而一松,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果然是他。

剑门之中无人修习、唯他一人在学的朝风诀,它的招式剑路,他也是曾日日练习,铭记于心的。

他再次望向眼前之人,仔细地看过这个存在于所有人口中,他一缕魂魄的来处,原本注定无法相见之人。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纪倚云此刻还是有些青涩的少年模样,但飞扬的眉眼已能看出几分后来人所说的率性洒脱,目似朗星,同盛欢柔和的轮廓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却又蓦然反应过来,就算他和纪倚云长得一模一样,那他便不是盛欢了么?

而他们真正毫不相似,剑门之人,也还是把他看作纪倚云。

也许是他沉默太久,纪倚云等了片刻,试探地又唤了一声:“前辈?”

盛欢回过神来,先道:“不必叫我前辈。”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叫盛欢。”

“盛欢……”纪倚云反复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确信自己从未听过,道界之中也不曾有人是雪发的传闻。

这样看来,应当不是他在游历之中结了什么因果,才让这位魂魄之人牵系于他,无法离开。

他兀自思索着,那边,有着长长雪发的魂魄也开口了:“我也不知为何只能在你身边活动,事发突然,只能暂时打扰了。”

魂魄本人都这样说了,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纪倚云笑了笑,轻快地说:“没事,也没什么打扰的。”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继续往山下走去,准备把山匪之事收尾。盛欢跟在他身后,慢了几步,看着前方扎着高高马尾的身影。

纪倚云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落地此处,与纪倚云不能相隔太远,能被对方看见,大约都是因为,他们的身上有着同一缕魂魄。

数百年前的此刻没有盛欢的存在,纪倚云,就是他在险梦潮中的锚。

如此,也没什么不好的。纪倚云和谢沉是师兄弟,跟在他身边,自然也能常常见到谢沉,要收集七情,也就更容易了……

酸涩压得胸口沉甸甸的,盛欢垂下眼,把这情绪丢到心底深处,不去想它。

谢沉心意如何,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要将他的魂魄重新收集起来,也仅仅是因为不愿见它消散天地的结局。

谢沉为他替命,那盛欢就还他一命,如此两清,再不相干。

*

下山寻到了驻守在数个城镇之外的昊泽神宫分部,将情况一一禀明,又带人到了山寨,直到神宫使者将山匪串串押走,此地之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之后的讯问处罚,便都是神宫职责了。纪倚云松了松筋骨,看向一直跟在他身边,沉默不语的盛欢,犹豫了一下。

不出所料,在神宫分部之时,诸多道者也未有一人能看见盛欢。他的状况也与一般想象中的鬼魂不一样,虽然身形飘渺,没有影子,但脚却会踏在地上如常人一般走动,更不惧日光。

他还很安静,一直站在人群之外旁观,有人无意识靠近了还会避开,纪倚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乖的魂魄。

虽然他长到这么大,拢共也就见了这一个魂魄就是了。

很乖的魂魄现在和他绑在一起,行动范围都受到他的限制,纪倚云觉得要帮人解决这件事情,自己自然是当仁不让,只是……

他本是要回宗门的,山匪之事,也是回程路上遇到了,顺便就解决的。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商量道:“盛欢,我得回宗门一趟,你先跟我走,可以吗?”

盛欢的目的本就是跟着纪倚云见到谢沉,看他如今似是正孤身在外的样子,原本还在犹豫怎样开口,闻言马上点了点头。

得了同意,纪倚云也松口气笑起来,召出长剑。

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师尊恐怕又要训他。等他回了宗门待上一段时间,便可带盛欢再出门,寻阴阳道的道友问问是什么情况。

再不济还能给师尊看看,都说师尊剑通鬼神,说不定真能看到鬼神呢?

他跃上长剑,回头望望,盛欢不待他说,自己也跟着上了剑。两个人一起站上来位置顿时有些不够,他连忙往前站了站,长剑向前一歪,困惑地把剑身平衡了回来。

盛欢垂着手,纪倚云刚想说可以扶着他,又反应过来,他看是能看到人,但要碰却是碰不到的。

带一只鬼御剑这种事,怎么想怎么奇怪,还是不要细想比较好。

“那我们出发了?”他扬声说,听见盛欢在背后应了一声,便催动灵力,长剑凌空而起,倏忽远离了此处。

*

盛欢在听纪倚云说要回宗门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宗门就是剑门。

高大门阙出现眼前,道者往来之间,并非他熟悉的严整静默,也不是封印破损时的压抑忙碌,而是一种自在的松弛。

平静自如,潜心问道,充满勃勃进取之意的松弛。

他站在门阙之前,仰头看向似乎不曾改变的层峦群山,却感觉那绿意比千年之后都更鲜亮。

甚至还有熟悉的,他曾经在朝剑宗感受到的剑息护阵。

进入关口的程序也十分简单,纪倚云方从剑上下来,值守的弟子望见他就都笑了起来:“纪师兄,你可算舍得回来了?”

纪倚云笑着怼对面一拳:“这话怎么说的,讲得我好像不爱回宗门一样。”

“你一出门就是三年,还不算不爱回?”

值守众人都围过来,吵吵嚷嚷地要他说说游历到了哪个旮旯花了这么长时间。纪倚云也随性地同他们玩笑着,没有半点剑祖之徒的架子。

天剑老人在世时的最后一段时间,便是带着两名徒弟在剑门停留。剑门开宗宗主曾受天剑老人点化,能得剑祖停留于此更是求之不得,天剑老人同意了将他的名号列入剑门之中的请求,谢沉与纪倚云于是也随之进入剑门,成为剑门之人。

辈分高,剑法高,为人却还不拘小节,明快洒脱,剑门上下所有人都喜欢这位纪师兄,是自然而然的事。

有弟子道:“正好,今日谢师兄难得去论剑台了,纪师兄要去看看吗?”

谢师兄,能和纪倚云并提的,便是谢沉了吧?

纪倚云从拜入剑祖座下起便和谢沉一起长大,对对方修为剑法都再熟悉不过,哪怕三年不见也不会陌生多少,不差这一时去比试。他正想摆摆手说不去凑热闹了,却见几步外的盛欢闻言倏然抬起了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自从到了剑门,盛欢便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之前眉目虽也沉淡,像压着深深心事,却不似现在这般黯然模样,纪倚云偷瞟了他好几眼,都担心要被师弟师妹们问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

眼下看盛欢好像来了兴趣,原本的话到了嘴边顿时打了个转,他道:“行,那我去看看。”

挥手告别了值守门阙的众人,约好过段时间一起去霖城酒楼聚一餐,纪倚云转身向论剑台走去。盛欢绕过人群,跟了上来。

日头正好,盛欢的魂魄在天光下越发透明,纪倚云一路同人招呼,一边一心二用地注意身旁的人。少年素衣雪发,眉心是不知什么作用的灵印,腰间锦囊虽略有些突兀,但整个人仍干净得像一捧雪。

不惧日光,也没有怨气,这样的人,是因为什么而陨落的呢?

论剑台的位置也不曾改变,盛欢随纪倚云走过那条熟悉的道路,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展眼便望见乌压压一大片人群。

有剑祖坐镇,此时的剑门可称万剑之宗,天下剑修无不心景仰之。这段时间拜入宗门的弟子人数,远不是那个驻守虞渊的剑门可比的。

纪倚云叹了口气:“这家伙,是不是就喜欢这么大动静,才故意一年到头都不来论剑台几次的?”

盛欢没注意他的嘀嘀咕咕,抬起眼,向台上望去。

为了避免引起更大骚动,纪倚云进论剑台之前便先把披风的兜帽戴上了,停在人群后面。但盛欢隔着攒动人头,远远望见那道熟悉身影时,心头却仍是一空。

鲜活的,会动的,好好活着的谢沉。

是年轻得甚至有些青涩的谢沉。

他从未见过这个时候的他,既熟悉,又陌生,和无数个想象中的模样都不一样,比无数个想象中的模样都要更好。

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他紧紧盯着那身影,台上的比试却已到了尾声,谢沉一道干脆利落的剑招,对面的剑便被挑落下去。

原本屏息观战的人群都发出一阵惊叹,谢沉在一片喧闹羡艳之中收起剑,面色平静,淡淡地同对手点了点头。

万众仰慕,剑动天地,谢沉的一生,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比试已尽,剑者收剑欲走,盛欢目光追随着,却忽见谢沉稍一偏头,视线望了过来。

他呼吸一滞,几乎僵在原地。

仿佛只是无意地扫过一眼,谢沉很快收回视线,御剑起行,在众人目光之中毫不留念地离开了论剑台。

围绕台边观战的弟子还意犹未尽,各自散开来兴奋讨论着。盛欢从那一眼中回过神,垂下眼睛,将心绪收敛起来。

妄念太多了,他该想的,从始至终都只是收集七情而已。

然而,还未等他收拾好情绪,身旁的人已先开口了。

纪倚云微微偏头,眼睛从兜帽之下望过来,一眼即明的通透。

“盛欢,你喜欢谢沉?”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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