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熏香袅袅。

“小弟,你今天又在看什么书?”

你的精忠突然出现,并凑上脸来。

又被找到了。

精忠也太———黏人了。

在节心想。

这还只是精忠回到正义山庄的第四天。

少年人软热的呼吸喷上小孩儿粉嘟嘟的脸颊,在节默默后仰,精忠却毛毛虫一样贴着他蠕动过来。

在节瞪圆眼睛:“……”

精忠腼腆地、羞涩地,冲自家小弟抿唇一笑。

还扑扇扑扇眨了眨眼。

在节瞄他,警惕地捂住脑袋上的虎头帽,把封皮翻给他看:“《韩非子》。”

这方世界的历史和他原本所在的世界有太多不同,他如今尚且还是幼童之身,无力深入打探各方大势,就先从这些最为根本的典籍入手,对照区别,推理演绎,梳理当世经络,从而洞见本色,攫住现今众生思想上的命脉要穴。

就算暂时手无缚鸡之力,一旦遇到危险便会任人宰割,也应将自身摆在主动地位上,在条件具备的情况下最大限度掌握全局,以便在危机到来时抓住时机,一瞬翻盘。

毕竟……

知道一个人想要什么,就能尽情使用他。

知道一群人想要什么,就能摧毁那片地域。

精忠没有质疑在节一个没开过蒙的小孩儿看不看得懂,一把将小弟捞到怀里:“总对着灯光看书对眼睛不好,我念给你听吧?”

不要总黏着我啦!

在节拒绝他:“你也可以看书……”

却听见精忠压着嗓子,半弯着眼睛,甜腻腻地跟他撒娇:“好不好嘛?我想念给你听嘛,在节~”

在节小小一只,在精忠怀里勉力挣扎:“我……”

“小弟,不要那么严肃,总好像后面有狼在追嘛……稍微放松一下,适当地浪费一点儿时间,也是一种特别的珍惜生命的方式,”精忠眯着眼睛蹭小弟的嫩脸颊,“挪出一点生命浪费在我身上,好不好嘛,好不好——?”又软又甜地拖长语调。

少年人本就遗传了来自双亲的绝代容色,如九天寒空上慈悲无暇的神人转世到这人间,偏偏眼眸纯澈而狡黠——那将在节搂住的双臂,以及对方胸膛上传来的充溢着生命力的阵阵热意,无不在提醒着在节:这就是个活生生的、诡计多端的黏人精。

然后。

黏人精在小弟侧脸上“啾”了一下。

在节:“……”

在节:“……!”

在精忠的注目下,短短半息之内,在节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刷上一层粉红。

“给你,”在节戳着四个窝窝的小手递上书本,乖乖巧巧,“念吧。”

…… ……

房内响起少年人干净的朗读声。

房门外,走廊上,刘萱姑停下推门的手,端着冒着热气的茶壶,低头笑了起来。

“不进去吗,史夫人?”

“啊,东方先生,”刘萱姑放低声音,脸上的笑意怅然又安心,“在节很纵容精忠呢。”

东方甲乙被这颠倒长幼的描述蒙了蒙:“什么?”

“是啊。”刘萱姑颔首,表示肯定,却没有多做解释。

…… ……

“吾家幼子有宿慧,愿史家做他的梧桐木,不做他的铁牢笼。”

战事稍歇,史艳文银铠未褪,于灯下展读家信,入眼是这样一句话。

刘萱姑曾在自家幼子浓郁到滴血的黑红色眸中,见到过超凡绝俗的智慧。

那是一个枕孤衾冷的热夏深夜。

“母亲、母亲?”

“媽媽、媽媽?”

“萱姑、萱姑?”见人有了反应,在节加粗声线,再接再厉:“萱姑——?醒醒萱姑!”

刘萱姑自梦中醒来,冷汗涔涔,泪流满面。

“在……节?”声音沙哑如刀割。

“嗯,是我。”月色从窗户飘来,将幼小孩童的面容照得如银似佛。

他爬下床去,踮着脚倒了杯水,送过来递到她唇边,抚开她不知汗湿还是泪湿的发:“喝水,萱姑。”

她不知是愣住了还是仍魇在梦里,就那么乖乖地就着幼子的手,啜着饮水。

等她喝完了,在节又哒哒跑开,回来时捧着一卷拧干的热毛巾——也不知他大半夜从哪儿来的热水——然后扒在床沿边上,轻柔地替她擦脸。

擦完了脸,在节刚要转身,她就出声把人叫住了:“在节……?”

溶溶月色下,她的幼子看着她,黑红色眼眸里是明彻世事、照见人心的慧光,人世间的千种真理、万般罪恶,都在他的一眨眼间,轻若鸿羽。

他果然眨了眨眼,对她说:“萱姑,我很快回来。”

他果然很快回来。

幼小的孩童爬上床,本想揽住她的肩膀,却因手太短失败,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抱住她的左肩。

她心里想笑,默默看着,直到双眼被肉嘟嘟的小手捂住,脸颊被蹭了蹭,耳边又一次传来幼子与平时撒娇卖痴截然不同的语调和言语。

“哭吧,萱姑。我在。”

刘萱姑心头蓦然酸涩。

她曾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会在两个男人怀中哭泣,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艳文。

当她想到这的时候,无声的泪水已经濡湿幼子的双手,淌满脸颊。

“哭出声吧,萱姑,我在。”

她无声抽噎。

终于耸动着单薄的双肩——嘶声痛哭。

此时此刻,幼子稚嫩的怀抱,比远在他处的艳文和父亲来得更宽广坚实,让她如斯依赖。

“萱姑。如果哪一天,我不幸与你分离,”她的在节抹去她的泪,与她双目对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你面前,告诉你两句话——”

他说第一句:“我原谅你。”——这不是你的错。

又说第二句:“请你欢笑。”——请你过得快乐。

——所以不要愧疚。作为你的第四子,我代表我不在此地的二哥和三哥原谅你。

——所以不要落泪。如果他们在这里,也会同我一样,更想看到你的笑颜。

刘萱姑听到了幼子的未尽之言。

她不发一语,脊背松懈下来。末了,不知觉在月色中沉沉睡去。

…… ……

雪色愈盛。

“东方先生,是想收在节为徒?”

“正是。我这几天观察下来,在节实在天资聪颖,其远见智识,已非区区旷世奇才可以比拟,我见猎心喜,不忍美玉埋没,所以来问问史夫人的意见。”

“谢东方先生赏识。只是这事,我不了解在节的想法,您还请自己问他,在节会有自己的选择。”

“史夫人?在节虽说天资不菲,但也只是个幼童……”

“是的,东方先生,您尽管去问吧,在节什么都明白的。”

刘萱姑微笑肯定,施了个礼,转身向走廊的一方漫步离开。

她的四子、她的在节啊……

他看人时很远,看天时很近。

幼小的孩童窝在正义山庄的庭院里,冷淡仆从、双目放空远望时,她看着在节的背影,总会生出一种他要就此飘飞离去的不安来。

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有父亲、有母亲、有兄弟的史家。

离开这个让他饱受束缚、让他燥郁不堪的……血缘羁绊之地。

刘萱姑为自己心头升起的想法耸然一惊。

她的孩子、她的在节啊……

她无所适从、无从证实、无从下手。

直到那个苦热的夏夜。

‘萱姑。如果哪一天,我不幸与你分离,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回到你面前,告诉你两句话……’

她心知在节本意为安抚她,却又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四子于她的眼泪面前,无声许下的承诺——

‘我接受你,我的萱姑。’

‘我不离开你。’

她不知晓她四子的过去,但她知晓,她的四子一次次与自己斗争互搏,最终为她妥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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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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