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章夏回来上班这件事已经被吴琳慧当做一个公关项目,在去江城的高铁上,她竟认真地把可能发生的情况做成了思维导图,力图各个击破,势在必得。
仿佛章夏是否上班关系到吴琳慧的前途命运,她把此行视为撬开靳峰资源的一次机遇。
吴琳慧信奉人与人之间没有纯粹的关系,无非就是互相利用。
她像踩着鼓点一样抵达江城,蓄势待发,先一步到了约好的咖啡厅,这一轮她要谈得漂亮让靳峰满意,下一轮面对靳峰时就会更加顺利。
章夏蓬头垢面地进门,那张苍白的脸转过来时,多少有些落魄不堪。
吴琳慧张开双臂迎向章夏,音调细高:“呦,宝贝!你怎么这么憔悴啊?”
章夏被吴琳慧的双臂扣死在胸前,瞬间感到呼吸局促,心慌冒汗,用力推开她,声音却软绵无力:“坐下来说吧…”
吴琳慧皱着眉又去握章夏的手,章夏直接把手插在卫衣口袋里。
她的指尖依旧麻麻的,隐约闪着顾林威的触感,她还暂时摆脱不了,只能下意识地拒绝亲密行为。
吴琳慧不谈私事,不话家常,直接眉飞色舞地向章夏介绍起直播间的战绩:“这个月直播间的订单比计划多了50%,已经获得了董事会的关注,传统销售模式势必要被打破,我们的队伍一定会壮大。”
吴琳慧手舞足蹈般的说辞,极具感染力,她的眼里闪着荣耀,散着骄傲,越说越发热血沸腾。
她拨开头顶的发髻给章夏展示白发:“这些都是新长的,成绩越好压力越大,过了首月促销期,下个月的业绩压力只会更大。”
章夏听得很认真,被吴琳慧的情绪带动,深感愧疚:“对不起吴姐,我不应该在直播间最忙的时候请假。”
吴琳慧哈哈一笑,一口喝下半杯咖啡:“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的。”
章夏目光闪烁,欲说还休:“我有个朋友去世了,葬礼在海城。所以,我不想回海城,不想面对这些。”
这是章夏第一次吐露心声,第一次选择面对顾林威死去这件事。
“哦…”吴琳慧有些意外,却也不问过多,梳理着浮在脑中的那张思维导图,直抓重点:“所以,你只是不想回海城?”
“是。”
吴琳慧眼前一亮:“那你去出差吧。”
“啊?”章夏觉得吴琳慧的安排有些过于随意,满脸写着惊讶。
吴琳慧又说:“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纸上谈兵,没去过施工现场,就去跟客户承诺安装服务。没有见到农户,只根据网上的报道,经销商的一家之言,就去判断农户的顾虑,去分析市场,根本不够客观。”
章夏顺着话题打开了话匣子,她跟随考察过广西的扶贫项目,和农民交流过,她知道政策落地是多么难,分布式光伏新能源在农民心里还存在很多偏见,形成销售困境。
她渐渐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想把农户与不良商家的纠纷做成主题,拆解商家、金租公司如何诈骗,如何伤害潜在客户。进而打消农户顾虑,树立品牌威信。
吴琳慧说:“广州郊区有个正义村,现在全村正在集中安装我们公司的光伏产品。你去一趟,实地问一问农户与前期厂商的协议纠纷,同时拍一些安装素材。”
她从包里的拿出本子,开始布置工作,把出差的任务具体化,一项一项列出来,章夏在一边补充,两人越说越激动,逐渐达成共识。
一眨眼,天色渐晚,三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聊天过程中吴琳慧递交了出差申请,订机票前又提醒章夏:“你确定明天直接从江城走?”
章夏点点头,迅速订了机票。
对于她来说,这没什么可犹豫的,能够有一个目标让自己去完成,总比在江城抑郁强多了。
当一项一项的工作任务整理完毕后,她忽然发现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右手和肩膀的麻木感也随之消失。顾林威也在渐渐远去。
吴琳慧对准焦距,把章夏低头写字的姿势拍下照片,反手发给靳峰,像发去契约协议一样:【她明天上班。】
没错,她说到做到了。
靳峰:【好,今天回来吗?】
吴琳慧:【她不想回海城,我交给她一项出差任务,明天去广州。】
靳峰:【出去散散心也好。】
吴琳慧继续表忠心:【这段时间,我会替您照顾好她。】
靳:【费心了。】
吴:【应该的。】
靳:【明天上午我去机场路上可以聊一聊。】
吴:【谢靳总给机会。】
吴琳慧脸上不禁露出明媚的笑靥,章夏问她高兴什么,她只笑而不语,刻意把照片拿给章夏看岔过话题:“你脸上怎么一点血色都没有啊!”
章夏指喉咙、口腔、扁桃体说:“这里、这里都肿了。”
“好好调整,没什么事过不去。”
章夏抿嘴微笑:“也许早点回去上班是对的。”
两人从咖啡厅出来,沿着老街的青石板路逛了起来,江南水乡的青砖白墙像水墨画一样摇曳生姿。
老街还是儿时的老街,走在儿时的景致里,让人心定神安,她很感谢吴琳慧在关键时刻过来给自己指明方向,很是真诚地对她说:“谢谢你刻意过来安慰我,可别说什么顺路,哪有那么多巧合。”
吴琳慧站定,英姿飒爽,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我是受人之托。”
章夏没意外,淡淡吐出:“奥…”
吴琳慧:“你不想知道是谁?”
“还能有谁?他呗。”
“我从来不劝感情,但是靳峰值得你去握住。”
“嗯。”章夏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有力气去处理两个人的关系。费尽全力能够自保就不错了。
吴琳慧拦下一辆出租车,任务完成,打道回府。
那么多人周旋在章夏身边,阿谀奉承的,嘘寒问暖的都没用。只有吴琳慧利用章夏得到了靳峰的资源。
靳峰在海城忙碌了一天,把顾林威的后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只待第二天的告别仪式后再回北城。
这些天他都睡在章夏的公寓,自从那天醒来之后,再也没在这间屋子见到她。
好像这个家,连带着他,都被章夏丢掉了,不要了。靳峰很难不失落。
他望着天花板揣测着章夏此刻想不想接到他的电话,晚上十点多,她会不会已经睡了,她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把顾林威放下了,他又有很多疑问…
突然,手机震动,靳峰浅浅一笑。
章夏打过来电话,她的声音较昨天有了力气,不急不慢地告诉靳峰明天要去广州出差。
“好。”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却也在配合着应和:“那这周就看不到你了…”
“靳峰。”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令他充满警惕。
果然,章夏说出了那句他最不想听的话:“我们还是当那晚的事没发生吧…”
靳峰的胸口像挨了重击,疼得喘不上起来,明知故问:“什么事?”
她说:“那晚你喝多了来我家…”
他呵呵一声,直接打断:“又想睡完不负责呗?”
章夏也正躺在床上,心是大哭大悲后麻木的心,不为任何所动:“不是,我的状态不太好…”
靳峰的声音突然由冷转为大怒,把章夏吓得直哆嗦:“别找借口,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电话陷入十余秒的沉默,章夏先开口:“那不分手!”
“分手?从来都没分!”靳峰的声音更了,大到把手机拉远也能听得轻轻楚楚。
“嗯。”章夏已经两夜没睡,备受精神折磨,没有力气去争辩分手,也没有精力去呵护感情。只想就这样吧。
“嗯是什么意思?”靳峰追问。
“就不分手的意思呗。”她随意说着。
一股暖流划过靳峰枯槁的内心,他会心一笑。此刻,如果章夏说一句我想你了,靳峰就敢开车到江城。
可是她不会说,她想躲他都来不及。靳峰甚至都不敢问一句“你想我吗?”
“林欣要被裁掉了。”章夏记得还有这件事要搞清楚。
靳峰刚刚温和下来的情绪,又变得暴躁,瞬间又进入不冷静的状态,反问章夏:“你是要替情敌求情吗?”
在他看来,章夏的不争不抢就是对他的不理不爱。
但章夏还是在替林欣说话:“林欣的工作能力很强,我们不能公报私仇,这对她不公平。”
靳峰更生气了:“章夏,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她惹到我了,我不会手软,林欣也不是例外。”
章夏见自己的求情无济于事,战战兢兢地问:“那…她真的会被裁掉吗?”
靳峰斩钉截铁:“会。”
这一刻章夏记起来道听途说的那些评价:靳峰是没有心的,手起刀落,杀伐果决,千万别招惹他。
“你永远不会理解底层职工的不易。”章夏喃喃。
靳峰丢下一句话就直接把手机挂断,他说:“我不想听你替她说话。”
他希望章夏吃醋、介意,和林欣树敌,仿佛那样可以代表她爱他,在乎他,想把他占为己有。
可是章夏不会那样,她还在饱受精神折磨,被噩梦缠绕,为现实悲伤。
对她来说分手和不分手没有区别,“我”如果不是我的样子,那怎么还会拥有我们呢?
她像一滩液体,无限散开,没有能力将自身凝聚,只能流到边缘,再一滴一滴摔得粉碎为止。
这一夜她依然被同样的梦境缠身,被吓得满身是汗,感受着右手和肩膀的隐隐作痛,逃不掉,也走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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