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吴小温一下又一下点着脑袋,与周公畅谈公事,身后占天仪的赤道环飞速转动,昏暗的值班室内,在坚持着站最后一班岗的手机的余光下,划出了残影,
手机里激情澎湃的解说声根本比不过躺椅的舒服,成了深夜里睡梦的背景音,
啪嗒!
手机从吴小温的手里滑落,摔在地上的声响是寂静的夜里唯一的不和谐音,在悄无声息的值班室里格外突兀,终于拉回了值着班就敢大摇大摆睡觉摸鱼的人。
吴小温猛然从椅子上惊醒,下意识伸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呆愣愣地坐在躺椅上,
眼皮子像是挂了秤砣,睁了两下没睁开,又顺从地闭上眼睛,
“全球温度下降到零下五十度,地球迎来的冰封纪,而我重生到了末世来临前的三个小时,我开始寻找合适的地下堡垒,助我这一世······”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我大吃一惊······”
吴小温被一惊一乍的手机吓没了瞌睡虫,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总算是彻底醒了过来,他关掉了狗血傻逼的短视频,起身活动活动了筋骨,张着大嘴打哈气,结果刚打到一半,他的余光瞥见了身后都快抡出火星了的占天仪,
大张的嘴巴和半举的胳膊全都被定格在了原地,
占天仪,他们这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自管局唯一一个真正在工作的东西,用来检测一定范围内阴气的阈值,
当然,是最高的阈值。
这世上没有一片纯洁的净土,甭管他有没有生命,都会滋生阴气,是地球无偿馈赠给人类礼物的附赠品,
就像氧气一样,它们无处不在。
所以,并不是只要有阴气,就有诡物作乱,只有到了一定的阈值,才需要他们自管局出动,
吴小温在这儿工作了快两年,第一次见占天仪转成这样!平日里若不注意,你都看不出它在动。
惺忪的睡眼瞬间被吓没了,他赶紧打开了值班室的灯,两步跑到电子屏幕前,一整面墙大的屏幕上显示的是包含了莲花村在内,方圆五十里内的所有的阴气检测值,
莲花村不过一个点大,现在,这个点红得跟滴血了似地,疯狂闪烁,
屏幕的光亮在他的脸上打下阴影,闪烁的红点在他的眼睛上玩命地跳动,吴小温甚至没有时间擦去额头上了冷汗,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按了报警按钮,霎时间,警报声响彻了空荡荡的自管局。
林桉甩了甩沉甸甸的头,脑袋里像是有一只暴躁的蜜蜂,在四处乱撞,缓了好一会儿才面前睁开眼睛,
腰部以下疼得他发麻,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他恍惚了一瞬,这才抬头打量了眼四周,天边刚蒙蒙亮,大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鸡鸣狗叫声不绝于耳,
他咽下了嘴里的血腥味,翻了个身,好不容易坐了起来,
闻到空气里独属于莲花村的土星子味时,林桉的眼泪差点没夺眶而出,
莲花村有它自己独特的味道,淳朴的土腥味夹杂了清新的草木香,到了饭点时,家家户户点火做饭,那香味更是一绝。
不会错的,他们回来了!
胸口上下起伏了两下,一股从未有过的激动伴随着劫后余生的恍若隔世感,让他多吸了两口莲花村的空气,
风是凉的,带着夜的余温,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远处的轮廓都模糊成剪影,山不像山,树不像树,只剩下浓淡不一的墨色块,静立在黑暗中。
就在这时,地底似乎有一丝极微弱的光意往上渗,
一种清冽、带着点金属质感的冷辉,先从地平线以下的深处漫开,让那片淡灰渐渐泛起一层极薄的银雾。
地面的草叶、石子,慢慢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不再是纯粹的黑,而是被这地底渗上来的光,镀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亮边。
这一夜,终于结束了。
眼角突然染上了涩意,似乎是被这光刺的,他哽咽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了胸口,
“妈的,我再也不要听戏了······”
余光瞥到了倒在他手边的段鸣野,林桉收起了万分感慨,爬过去扶起了他的脑袋,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段鸣野在他的身上点了点,然后他就失去了听觉和视觉,然后···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肯定是段鸣野做了什么,不然他们怎么会逃出来,
虽然林桉不愿意承认,但段鸣野又救了他一命。
他艰难地抱起了段鸣野的上半身,低头看着那张欠打的脸,心情十分复杂,
往日里对他总是横眉竖眼的人此时双眼闭得紧实,眼睫又粗又密,像两把被风吹乱的黑鬃毛,根根分明地垂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浅影。
段鸣野生的确实好,
眉骨生得极高,眉峰凌厉地挑着,哪怕闭着眼,也透着股没被磨平的悍气,
鼻梁高挺笔直,底下的嘴唇不算薄,唇线却很清晰,此刻抿成一条紧实的直线,唇色淡得毫无光泽,带着几分干裂的质感,衬得下颌线愈发硬朗,
额前的碎发有些长,胡乱搭在饱满的额头上,遮住了些许纹路,却遮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悍然与沧桑。
阳光斜斜落在他脸上,在闭着的眼睫、凌厉的眉峰、青黑的胡茬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整个人像块经受过千锤百炼却最终被淘汰了的铁块,粗粝,坚硬,
在这闭眼的静谧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这张脸,与他父亲一点都不像,也不像他的爷爷。
在林桉的生活里,基本没出现过奶奶这个词,小时候最开始学奶奶这个词时,他问过爸妈,但回答他的是两人欲言又止的难言表情,
再大一点的时候,他好像就明白了,奶奶早就去世了,再生下爸爸的时候,难产离世的。
他对这个奶奶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的父母也从来不会向他提起这个奶奶,更多提起的是离家出走的老头。
段鸣野年纪看着没他爸大,若要说是老头的私生子,倒也确实是他奶奶离世后的事,
人就是这种自私的动物,在段鸣野没有救他这么多次前,面对这张脸,他总是义愤填膺,对老头愤恨,替父亲不值,
其实当中更多的是,对当时父母突然离世的他,无助和难过的情绪地迁怒,
他将所有怨愤理所应当地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老头离家这么多年,有了第二春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段鸣野看着比他大多了,那就是在还没有离家的时候就搞出来的,
这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老头为什么不把人带回来?
林桉想不通。
只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多想,双目紧闭的段鸣野突然留下了血泪,滚烫的鲜血呈暗红色,从他紧锁的眼角中溢了出来,
林桉呼吸一窒,惊慌失措地叫着段鸣野的名字,边叫边晃,手指触碰到他的胳膊时,林桉被冰凉的皮肤凉得蜷缩了下手指,
怎么这么冷!
他扶了扶段鸣野垂着的脑袋,触碰到脖子和脸的那一刻,林桉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冷,冷得跟个冰人似得。
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去了段鸣野脸上的血泪,血迹怎么也擦不干净,反而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红痕,无论他怎么喊,段鸣野都没有再睁开眼,
段鸣野!段鸣野!”喊着喊着,他的声音里难掩哽咽的哭腔,
他没忍住在心里暗骂了两句脏话,“艹,不行就不行,逞什么英雄!”
要真是为了救他而死,林桉下半辈子可就要背一条命了!
段鸣野静静地躺在小少爷的怀里,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呼吸轻得像一缕快散的烟,鼻翼微微翕动,几乎看不见起伏,只有胸口极缓极浅地动着,
那弧度小得可怜,像是风中摇曳的残烛,每一次起伏都带着肉眼难辨的滞涩,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停住。
面对着一个怎么都叫不醒的人,林桉的理智一点点在崩溃,他忙不迭地去摸段鸣野的手机,最后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了出来,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次才划开锁屏,
段鸣野的手机没有密码,林桉很早就知道了,虽然是他偷看到的,但那还不是因为段鸣野不设防,
他和林桉不一样,手机几乎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平时都是随手扔在炕上,一天到晚也不上充两次电,
点在屏幕上的手指沾了血,殷红色的血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就连屏幕上的光都照不透,林桉被血刺得眼睛痛,咬着牙擦去了血迹,但怎么也擦不干净,在屏幕上留下了红色的擦痕,
段鸣野的情况太差了,他也顾不得这些,拨打了急救电话,
嘟——嘟——
没有接通的每一声忙音都像重锤敲在心上,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他的紧绷的神经,每一声都拉得无比漫长,震得他耳膜发疼
昏迷的人身上越来越冷,林桉的心,比他的体温还有冷上万分,
指甲被他咬得咯吱作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将听筒紧紧按在耳边,呼吸急促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快接…… 快接啊……”
泪花蓄了满眼,
怀里的人出气多,进气少,抱着呼吸越来越弱的人,林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要是死了,我可没钱给你办席!”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忙音终于停了,听筒里传来接线员平稳的声音,那一刻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却又因为极致的焦急而语无伦次:“喂!救命!快来人!他伤得很重!呼吸快没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在发抖,
“地址是…… 是莲花村,织源县莲花村,他倒在了村口的大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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