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苏醒

林桉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苦哈哈地坐在床上,一副半睡半醒的神态,

段鸣野昏睡了三天,这三天,莲花村的八副棺材要出殡,在医院呆着也是呆着,索性回去帮了忙,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那样壮阔的场景,

他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么只能是震撼。

天刚蒙蒙亮,整个莲花村就被唢呐声吹得透亮。村子里围满了人,红绸子扎着的唢呐班子蹲在磨盘旁,吹的不是悲切的《哭七关》,而是透着欢势的《百鸟朝凤》,喇叭口冲着天,曲调脆生生,落得满街。

“起棺喽 ——”

随着引丧人杜宇一声吆喝,四个精壮汉子扎紧了腰间的白布带,稳稳托住柏木棺材的底杠。

棺材被擦得油光锃亮,边角裹着白绸,连抬杠上都系着白绫子,可却半点不沾凄惶。

八副棺材井然有序地排成了一条长龙,每一副的后面都是他的儿孙,长子披麻戴孝,却没哭天抢地,只是攥着孝带,脸上带着几分肃穆几分释然。

孙辈扛着 “引魂幡”,提着纸扎的车马洋房,纸糊的小汽车上还贴着 “一路顺风” 的红纸条。

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了,村子不大,多少都沾亲带故,这是你的三大爷,也是我的舅老爷,

围观送行的乡亲们也不添愁绪,即使眼中再多的难过和悲怆,开口就是,“这老头这辈子值了,儿孙满堂,寿数也够。”

“是啊,享福去喽!”

打头的杜宇披麻戴孝,眼角有着比任何人都清晰的泪痕,他一手挎着篮子,篮子里装满了纸钱,他大手一挥,漫天的纸钱如雪一般漫天飞舞,

“邱爷,一路走好!”

雄壮的声音带着回响,响彻了整个山间,身后的众人齐声附和,每一个人的声音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颤抖,

可他们不能哭,因为,这是喜丧,若掉了眼泪,老人平坦的路上就会沾染怨气,

“邱爷,一路走好!”

八副棺材,一副不落,引路喊丧,久久不停息。

远处的田埂上,还有赶来看热闹的孩子,看管他们的家长拉住他的手,摸着他们的脑袋,轻声教导着顽皮的孩子,驻足观礼,跟随着引丧人一起喊,为老人送葬,

他们不明白他们喊的一路走好是什么意思,大抵是祝愿不认识的爷爷过得开心,不会遇到坏人吧,

就像,其实那八个人,林桉一个都没见过,但眼眶不由地也湿润了起来,在心底真诚地附和了一句,

一路走好。

队伍缓缓出了村子,朝着后山的坟地方向走去。

唢呐声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抬棺的号子此起彼伏,晨风里带着泥土的气息,吹过送葬的人群,没有悲戚,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所有人都真诚的祝愿,他们走完了圆满的一生,在无关血缘的祝福里,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被远远留在村子里的林桉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他不知道他该不该跟上去,满地的纸钱被微风带起,衬上他单薄的背影略显孤寂,

也许段鸣野在的话,他会跟上去吧。

如果他出生在这个村子里,他的父母离世后,应该也会有这么多人为他们送葬,为他们悲伤。

也许,他们就不会孤零零地躺在小小的骨灰罐里,除了他,无人为他们惋惜。

林桉回过神,身后的大娘背对着大爷,坐在靠近他们这边,仔细地打量着林桉,不由发出感慨,

“你这娃娃长得真好看。”

他不擅长和这个年龄段的女人交谈,只能礼貌地点点头,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谢谢,转头就看到段鸣野皱着眉,躺在床上,

见人终于醒了,林桉的心算是落了地,他整了整衣服,从床上爬下来,穿上鞋,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知道你睡了多少天吗?吓死我了!”

林桉跟他坐了一趟救护车来的,到了大厅被拦着去缴费,

他满脑子都是满脸是血的段鸣野,整个心都挂在了他的身上,被人拉走的时候,脑子发懵,直到看着缴费单,他才算清醒,

兜里比他脸都干净,他用什么缴费?

林桉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陷入那么尴尬的地步,

他攥着缴费单,透过窗口,看向里面的护士,干巴巴地说道,

“能先救人后交钱吗?”

即使护士带着口罩,林桉依旧能看懂她眼中毫不掩饰的三个大字,

你,说,呢?

想到这儿,喂段鸣野喝水的林桉顺嘴说道,“你到时候别忘了还吴警官的钱啊!从住院到现在,所有钱都是吴警官垫付的!”

段鸣野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喝上一口温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林桉不会照顾人,手法生疏,杯子里的水他喝了一半,另一半洒在了他的衣领子上。

林桉又着急忙慌地抽了几张纸,潦草地擦了擦已经被水打湿的领子,手忙脚乱了一通,总算安安稳稳扶着段鸣野躺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段鸣野有种不孝子照顾瘫痪在床的老父亲的既视感。

他安慰自己,能照顾就已经很好了,没把他一个人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

眼前已经能看清八分了,一切都像是开了柔光滤镜,但好在看得真,他有些不解,“吴警官?”

即使段鸣野一脸不愿,但林桉还是帮他掖好了被子,并且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对啊,就是来村里调查的吴警官······”

他的话还没说完,病房门被打开,林桉口中的吴警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俨然是吴小温和张琦,

吴小温和张琦本来正好在医院里查事情,还没等着走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段鸣野醒了,顺道一起调查了。

张琦给了吴小温一个眼神,吴小温心领神会地拉上了帘子,隔绝了喋喋不休和他们搭话的大娘,

两人没坐着,也没有多余的椅子给他们坐,现在唯一坐着的林桉咂了咂嘴,犹豫要不要也站起来,张琦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抚道,

“你坐着吧,我们说几句话就走了。”

人家都那么说了,林桉没道理不坐着,

从他们两个一进门,段鸣野就感受到了两人身上的炁,两个都是修行者,

他神色淡淡,没露出多余的神态,虚弱地躺在床上没吱声,

张琦上下打量了段鸣野几眼,眼底神色比段鸣野还复杂,

“想必,我们不用自我介绍了吧?我姓张,你叫我张警官就好。”

段鸣野点了点头,叫了声张警官,他的话音一落,四人相顾无言,谁都没有开口,

段鸣野是不屑开口,林桉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吴小温正在疑惑自家上司为什么态度这么奇怪,只有张琦,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段鸣野的身上,

过了好一阵,他对段鸣野说道,“你不用对我们这么大敌意,我们这次来,也不是要问你什么,只是例行问话而已,这个小朋友一问三不知,我们总得搞清楚情况不是。”

说完,他像是生怕段鸣野生出什么逆反心理,又补充道,

“三天前凌晨,占天仪反应剧烈,终端也检测到了莲花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阴气值,可几乎就是一瞬间,所有的异常全都消失了······”

张琦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直闭口不言的段鸣野开口打断了他,他指了指一旁一脸懵逼的林桉,问道,

“他怎么说的,就是什么了。”

这下,另外三个人都静默了一瞬,尤其是林桉,因为他说的是,不记得了。

他还没有智障到到处宣扬自己撞鬼了,这世界总喜欢把少数人冠以异类的名头,他可不想被人当疯子看待,

吴小温没想到段鸣野那么不配合,当时占天仪都快转成风火轮了,可等所有人都到了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可不止一件小事,

他们带人立马去了莲花村,正好与拉走段鸣野的救护车擦肩而过,张琦作为队长,自然与他们同行,与救护车错开时,他立马开了口,让他们掉头跟上,

虽然他们一肚子疑惑,但还是听了队长的命令,

等他们赶到时,人已经被转到了特殊病区,而林桉正在大厅里拿着缴费单傻站着。

自从张琦看了段鸣野的单子,态度就变得很奇怪,不仅自作主张将人转出了特殊病区,就连现在,对上段鸣野说的话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吴小温绷紧了嘴角,对段鸣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态度很不满,他们都是为了他好,怕他被诡物伤到,又怕他被诡物缠上,这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往这儿跑,

他们干活的都没嫌累,受害者倒是先嫌弃烦了?

“他说他不记得了。”吴小温的语气不算好,甚至带了点怒,

但段鸣野都没把张琦刚在眼里,自然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淡淡地说道,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小温被他这幅模样气得不轻,“你!”

还没等他多说一个字,张琦便出手打断了他,

比起沉不住气的吴小温,段鸣野更讨厌好像知道些什么,却藏着掖着的张琦,

薄薄的一层帘子连阳光和大娘与大爷的吵架声都挡不住,可却像是一张屏障,将里面与外面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只不过,这个世界多少让从头到尾都没听懂话的林桉,无所适从。

气氛又沉默了下来,正当林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些什么时,张琦开口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气氛,

“我们知道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带着一脸愤愤不平的吴小温离开了病房。

林桉能看得出段鸣野对他们的排斥,见人走了,忍不住凑到段鸣野的耳边,好奇地问道,

“他们和你一样,都是道士?”

视线不清,其余的感官就会格外得敏感,林桉忽的趴到了他的耳边,嘴巴一张一合,热气不偏不倚全都打在了他的耳廓上,一种怪异的痒,迫使他缩了缩脖子,

他皱起眉头,呵斥他,

“好好说话。”

突然被训了一顿的林桉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这是为了谁好?

不识好心人!

林桉抱着胳膊,小脸拉了下来,大声豪气地喊道,

“我说,他们和你一样,都是道士!”

他的嗓音清脆,清晰地传到了病房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说实话,这年头,道士可算是可‘新型行业’,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两人身上,带着好奇和打量,

段鸣野眉心一跳,好不容易清明了一点的脑袋,被林桉气得直突突,

道你妈,

他压低了声音,咬着牙根说道,“你知道什么是道士吗就乱说?”

林桉冷哼了声,翻了个白眼,他最看不上段鸣野这一幅装深沉的逼样,

刚想要和他理论,一旁的大娘跳了出来,搅合道,

“兄弟之间,好好说话,不要吵架,吵架伤感情,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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