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娇一言既出,惊得茉香也是怔愣半晌,“……姨娘,你确定吗?会不会只是身形相似?”
程娇一口咬定,“不会有错的!那个人影虽只一晃而过,可我记得牢牢的,一定是他!”
“说起来,那日夫人犯病,主君请了杨大夫留宿,所以当夜杨春的确身在府内……”茉香越想越觉得可怕,眼瞳一时都微微震颤起来,她拿手掩了嘴,小心翼翼地说:“这么说,那人真是杨春!他大半夜的在内宅四处乱窜作什么?……想偷东西?可此后几日我曾四下打听过,未曾听闻各院有失窃发生啊?”
程娇呆坐在原地出神,她串联前后,渐渐的,脑海中浮起一个惊骇的想法。她哑声道:“如果说,那天杨春是专门奔着桃夭阁去的呢?”
“桃夭阁?”茉香疑道:“杨春去桃夭阁做什么?”
程娇没有直接回答,反问:“茉香,当年大哥儿重病,是不是也是杨大夫给医治的?”
“……正是!”茉香的呼吸霎时急促,她伸手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膛,瞳孔因惊惶而放大,她贴近程娇,艰难地道:“姨娘……你是怀疑,当年大哥儿的早夭,其中有陶姨娘和杨春的手笔?”
程娇道:“当时陶姨娘已身怀有孕,主君却并未立即将她带回家中予其名份,或许是因腹中孩子尚不知男女,或许是忌惮夫人父兄的权势……不论主君出于何顾虑,陶姨娘心中必定是惴惴不安的。而此时,若是府中唯一的孩子没了,为子嗣计,主君一定会把陶姨娘带回府提为妾室,给那孩子一个名份。”
“所以她设法买通了杨春,暗中动了手脚,导致大哥儿不治而亡!”茉香用力一拍大腿,激奋道:“好个狠毒的妇人!姨娘,咱们回头就告诉夫人,一定收拾了她!”
程娇却抓住茉香的手,摇头道:“可是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唯一算得上证据的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所看见的人影……那也是口说无凭,作不了数的。夫人一直为大哥儿早夭之事所苦,若是就这样将此事告知于她,情急之下她必定大闹。主君素来是偏爱陶姨娘的,若咱们拿不出切实的证据,陶姨娘必然得以逃脱,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到时打草惊蛇,查清此事便彻底没指望了。”
茉香急问:“那姨娘,咱们该怎么办呀?”
程娇长出一口气,用指尖揉着太阳穴,叹道:“容我再想想。”
心里坠了桩大事,再度回到程园,程娇面上郁色沉沉,只盯着某处出神。程父见了,忍不住问:“娇娇,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出去一趟回来便心事沉沉的?”
程娇扭头看向程父,“爹爹,你托人帮我打听一下,康宁堂医馆杨大夫身边那个徒弟,杨春的底细。”程娇眼神骤然一利,“他的籍贯、来往密切的亲友以及这些年来在扬州的经历……这些我都要知道。”
程父并未多问,只点点头道:“放心罢,家里虽然败了,但你爹爹这么些年攒下的人脉还在,打听个平头百姓不成问题,待得了信儿,我找人支会你。”
忙完这一通事,程娇才记起今早出门前韩芷特意嘱咐她早些回来用晚膳,说是有喜事,此刻再抬头一看,天早都已经昏暗了。她连忙带了茉香匆匆回府,却见徐府张灯结彩、内外通明,程娇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小声对茉香道:“这样声势浩大,别不是主君要娶平妻罢?”
“……”茉香道:“或许那对夫人也算不上喜事?”
“也对。”
既猜不出缘由,程娇便也不再猜了,她敲开角门,看门的赵嬷嬷冲她咧开嘴热情笑道:“程姨娘回来了?夫人托我转达程姨娘,说您要是回来了即刻去汀兰榭一趟。”
“多谢赵妈妈,我即刻就去。”程娇从荷包中取出几枚铜钱塞给赵嬷嬷,自己径直往汀兰榭走去。
此刻夜色如墨,月似黛眉,汀兰榭中虽有灯火点点,却也难照小路通明。程娇一路闷头疾走,眼见再穿过前面那扇月洞门就到了正厅,更是加快了脚步,一时将茉香都落在了后头。她不由得回头催促:“茉香,你走快些……”
话音未落,侧脸却突兀撞上一堵高大温热的墙,她吓得低呼一声,倒退两步,再抬头看去。
只见月洞门中立着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那人身长玉立、文雅英挺,仿若青松龙柏一般,只他面沉如水,拿一双冷淡的眼眸从程娇脸上轻轻扫过,道:“借过。”
随即他侧身,从程娇身边大步走过,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茉香小心翼翼地凑到程娇身边,“姨娘,那人是谁呀?好生冷峻。”
陌生男子,却能在汀兰榭光明正大地现身……程娇将目光从漆黑一片中收回,说:“走罢,夫人该等急了。”
韩芷果然就等在正厅,见了匆匆而来的程娇,故作叹道:“原是想为你引见我兄长,未曾想你俩无缘,前后脚的功夫,竟这样错过。”
程娇笑道:“方才在门外撞见一人,或许正是韩大人。”
“那错不了,他才出去,一定是他。”韩芷玩笑道:“看来倒也不是无缘,只是缘浅。”
程娇道:“无妨无妨,韩尚书家的人,我只同韩芷一个有缘便好。”
韩芷掩唇一笑,招人给程娇上备好的菜。程娇在外奔波一天,也是饿得狠了,一顿埋头苦吃。韩芷左手支脸坐在一旁,替她轻轻打扇,道:“我原先只想着有儿子傍身,如今见了你,忽又觉得有个女孩儿也很好。”
她只是随口一句,程娇却蓦地想到那晚看见的人影、想到陶姨娘、想到自己那骇人的揣测,一时心中惴惴,连带着举着鸡腿的左手也停滞半空不动了。
阿芷姐姐的兄长如今正在府中,听说他为人正直、仕途坦荡,定会为妹妹做主……或许此时便是掀起此事的良机?
这念头尤在脑海中徘徊,身后却突兀响起一个声音,“阿芷。”
韩芷扭头一看,眼睛一亮,登时欣喜道:“哥哥?你不是回前院休息了么,怎的又回来了?”
那人言简意赅地道:“东西落了。”
程娇闻言,下意识地左右看看,才发现自己坐的椅子旁边有一枚缀着天青色流苏的玉佩,她捡起递给韩芷,韩芷接过玉佩,却顺势将程娇也拽了起来,“这位就是我先前同你说的,于我有救命之恩的程娇。她现在替我操持铺中上下俗务,很是能干得力。”
那人的目光这才又静静落在程娇身上,半晌才道:“韩桢。”
“……”程娇才反应过来眼前此人是在自报姓名,她欲行礼,奈何手里捏了只鸡腿,怎么摆弄都不像话,干脆把鸡腿往身后一藏,道:“妾身程娇,见过韩大人。”
“……”韩桢将目光从程娇身后那只鸡腿上收回,“阿芷她自幼体弱,如今一见,气色好了许多,多亏你照顾,韩某在此多谢了。”程娇还未来得及客套一番,韩桢将那枚玉佩从韩芷手中拎过,垂在程娇面前,“这个,送你。”
玉佩在程娇眼前滴溜溜旋转,渐渐停下,才见这玉佩剔透莹润,上头雕了“东京韩文清”这五字。程娇讶异之余猜到这玉佩怕是韩桢的身份玉牌,立时便想推却:“韩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但这玉佩实在太贵重,恕我不能收……”
韩桢却说:“无妨,身外之物再贵重,也抵不过你救阿芷一命的恩情。”
韩芷也在一旁撺掇说:“娇娇,你收下罢,我家兄长轻易不许旁人承诺。”又凑到程娇耳边小声道:“日后你若在东京遇着事儿,便拿了这玉佩去韩府,哥哥他一定会尽力帮你。”
“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去东京……”程娇蹙眉小声说到一半,却蓦地想起某日自己和韩芷闲聊时,曾口出自己来日定要将分号开到东京城的狂言。当时只是一时兴起,没曾想韩芷竟悄悄记在了心底,还特意为程娇安排了这么一出。
程娇顿时感动,瞥见一旁韩芷笑盈盈的模样,再也无法拒绝,伸手接下了玉佩,道:“那……妾身在此多谢韩大人了。”
韩桢只淡淡颔首,并不言语。
韩芷笑道:“哥哥此来为取玉佩,竟不曾想反倒是白跑一趟了。”
韩桢道:“玉佩所托良人,便不算辜负,告辞。”说罢,他一摆手,再度转身离去。
程娇捧着玉佩,有些怔怔的望着韩桢离去的方向,肩头却忽然轻轻挨了一下,她扭头见韩芷的笑脸近在咫尺,道:“别看啦,再看就成‘恨不相逢未嫁时’了。”
虽然并没有这个意思,程娇还是羞恼地红了脸,“姐姐!你胡说什么呢!”
韩芷摇着团扇笑道:“说起来,我嫂嫂也是如你这般明朗爽利之人,你俩若是得以相见,必然投契。”
“那日后姐姐若是要回娘家,我陪你一块儿去。”程娇笑道:“都说外甥像姑舅,也正好见见姐姐的小外甥们。”
韩芷摇着扇子的手却是一顿,叹道:“我哥哥和嫂嫂却没有孩子,他俩……哎,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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