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谈

燕欢与乐重不日将一起前往南方,临走前灵泽向燕欢的身体里重新渡了一缕鬼气。

“你要知道你的魂体本就十分虚弱,又为了护住乐重强行支撑起了屏障,即便是从现在起潜心修炼,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灵泽趁着为燕欢续命,单独对燕欢说道。

可这个傻姑娘刚刚才得偿所愿,满脸都是喜悦,即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难过,笑吟吟地说:“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徒留一抹残魂在这个世上,能够陪伴他一日都已经是赚了,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求来世是否还有缘分,我只争朝夕。”

灵泽深深地看了她半晌,留下一句话后便走了。

“若是以后后悔了,就来酆城吧。”

对于燕欢与乐重来讲,新的未来或许才刚刚开始,可关于他们两个人,在灵泽这里却已经成了她漫长岁月里一个很小的过客。

灵泽也是从凡尘而来,她的本体原本就生长在一座凡尘的道观中。

她也曾聆听万千凡尘中人的愿望,现在回想这些愿望,仍旧会像古朴的钟声在她脑海里涤荡。

即便是在芸芸众生当中,鱼芷素与燕欢都是十分特别的,她们与以往吐露夙愿的人不同,不仅体现在更为执着,还有一种更为不顾一切的决绝。

曾几何时,她也有一份潜藏在心底的不可言说的感觉,但那感觉朦朦胧胧,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是否就是像鱼芷素与燕欢那样的情之所起,一往情深。

她以为这份茫然的感情她或许终其一生都不能明确是否是爱慕,她会在万年冰封的长白山上过着毫无波澜的日子,授课、修炼、跟那个人作伴。

一直到那一天,那透心的一剑将一切平淡打破,她开始明白了她曾经聆听过的一类人的心声,明明既恨又痛苦,可只因为是那个人,便始终不死心地为自己找到各种各样貌似合理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想去寻求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原来并非是伤害不够深刻,只是因为曾经潜藏的爱跟信任铺垫得太满。

现在的她也开始学着做傻事了。

总是淡然、强大的鬼魂在寒冬的黑夜里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总是挺起的肩膀好像挂上了千斤重的疲惫,让她的脚步变得懒散又缓慢。她毫无防备的在前面走着,将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给身后的人。

她边走边想,等待她的或许又是透心一剑,或许是不可弥补的重创,又或许,让她赌对了,什么都不会发生。

她从充满人间烟火的闹市走到寂寥无人的郊外,穿过皇城厚重肃穆的城门,直到走到眼前是一小片还未开的梅花林,不大的池塘被严实地冰封,她这才停下脚步,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背后便是几棵稀疏的梅树,眼前的风景毫无观赏可言,可还是让她联想到了曾经看得最多的一处景色。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身后的寒止坐下。

寒止清楚,刚刚灵泽的举动是一种试探,是对他真实本意的试探。这个试探再大胆不过,根本不容他逃避,无论他远走还是不为所动,都将清楚明白地告诉灵泽,他的的确确没有伤她之心,除非他真的一剑杀了她,或者剖开她的身体将碎片拿走,除此之外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会是直接或者间接地说明,她的怀疑是对的。

察觉到身后寒止的犹豫,可最后他还是顺从地坐到了她的身边,灵泽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身边人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冰雕,灵泽知道寒止是个什么性子,便也不管他,只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记得长白山剑池边上的梅树还是你自己亲自种的,现在还在吗?”

“……”寒止抿紧了嘴角,没有答话。

耳边是一片沉默,只有几丝清冷的风声吹过带起一点沙沙的声音。

灵泽顺着回忆继续说道:“长青的徒子徒孙我都见过了,玉成是个好苗子,就是少了点历练,观昱天赋也不错,日后只要别学了他师父那不着调的样子,肯定也不会差,对了还有云钟老头……他怎么样了?”

……

“……他很好。”停顿了许久寒止终于出了声,没有再保持沉默。

灵泽轻笑,侧着头看向寒止,“平日里没少被他絮叨吧。”

寒止没有回答。

灵泽转过脸去,身体向后仰了仰,直到靠上了后面的树干,“你就是这样,不管再过多久好像都不会变,不会说谎,一遇到需要编造假话的事情就紧张,嘴角也会跟着绷紧……”

寒止被说得一愣,嘴角下意识地就松开了几分。

“憋到最后干脆就不说话,脸色也变得更冷,莫名让人觉得不好接近或是害怕,实际上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合情合理、让人信服的谎言,故意想把人吓走。我记得长明跟长青刚记到你名下做弟子时,就因为你时常冷着脸,有了问题宁可来拐弯抹角地问我也不敢去向你请教,就算我跟他们说其实你脾气很好,也很温和,他们都不敢相信。”

“我对他们并不温和。”寒止的声音依旧清冷,只是听着像是放松了几分。

“在指点修行上面,你确实较为严苛。”

“所以,你现在打算继续说谎吗?”灵泽突然话锋一转,“刚刚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我?你不是想取我的性命吗?”

好不容易放松的寒止因为一句话又重新紧绷了起来。

见他又不答话,灵泽再次步步紧逼,直接转过身,拉过寒止的左手,放在她脖颈下方,锁骨的正中央,“现在那两片碎片就在我的身体里,你不是一直想阻止我复生吗?现在我给你机会,用你的剑划开它,挖出来啊。”

为鱼肉的灵泽此时竟比为刀俎的寒止更为平静得多。

寒止转开目光,不敢直视灵泽仿佛要探查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眼神。

被灵泽握住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最终用力一挣,脱离了灵泽的掌控。

灵泽笑着看他,“在想谎言了?”

“没有!”寒止急切地回答,说完后又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抿紧了嘴角不再开口。

“你的谎言从来就瞒不过我。”灵泽向前压近了几分,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寒止不稳的心跳。

“或许我可以换一种问法。”灵泽按住了想要后退的寒止,不容他回避,“当年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大费周折保住我的魂体跟修为?”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即便是在这样没有太多光亮的黑夜,灵泽也能清晰地看到寒止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手下留情。”

灵泽简直没了脾气,低头叹了一口气,带着些好笑的意味看着寒止,“都说了你撒谎是瞒不过我的,而且,你当我是白痴吗?!”

“一剑穿心,本体破碎,就算我是飞升的神仙,在那种情况下也绝没有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的可能,更别说连修为都尚在,只要能忍住灵力与鬼气转换的痛苦,我就还是大乘期的实力。”

这下寒止干脆连眼睛都闭上,听到灵泽说起灵力与鬼气转换的痛苦,积压在心底的自我罹难仿佛在眉宇间展露了几分。

“当年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在最后魂体飘离那一刻,包裹住我整个魂体的冷冽灵力是谁的?”

寒止豁然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回看着灵泽,温润的桃花眼里满是因内心震动而闪烁的光。

“你那时,竟还有意识……”

先是受了致命伤,又被活生生被撕碎了本体,直到魂体飘离长白山,她竟始终都是有意识的……

寒止浑身都开始细细地发抖,好像每一寸皮肉,每一处脏腑都在不受控制地发冷跟恐惧。

他向后一点一点地挪动,不是担心灵泽进一步逼问,而是觉得曾经对她做出过如此残忍之事的自己,距离她这么近都是一种罪恶。

灵泽没有再制止他躲开,只是用更重的语气质问:“是,我从头到尾都非常清醒,所以收起你不堪一击的谎话,告诉我,是不是如果我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我就会丧命!”

夜里渐渐起了风,晦暗的月光被一丛云彩遮挡住,让这片天地彻底陷入了黑暗。扰人的风声似乎还嫌不够,吹得呼呼作响。野外的梅树没有什么人打理,树枝上还垒着一条条白色的积雪,枝丫上跟地上未被踩实的雪被风重新吹起来,像是又下起了一场小雪。只可惜风刮得太快也太利,让这世间最干净的颜色也变得令人厌恶了起来。

一阵夹着雪的风吹过,带着眼前的人也跟着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灵泽一人喃喃自语,就好似那人还能听到她在说什么。

“我真正想知道的从来就不是为什么要杀我,而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危及我性命却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情,竟逼得你不得不让我以魂灵的方式存活下去,甚至为了让我有信念活着,不惜引导我去恨你。”

灵泽的声音静得像这片空旷的野地,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大起大落。

可一起平静的背后,不过是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痛苦与坎坷,以致于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够接受的。

她曾经真的以为寒止是要杀了自己的,最后保住自己的魂体,不过是感念多年相识的一点烟火情分罢了。

可岁岁年年,流云轻散,从深渊爬上来之后再俯瞰深渊,这才发现另一种更有可能的可能,而这份“可能”,终于也在今夜寒止的落荒而逃中得到了证实。

当年那一剑恰好发生在自己刚突破大乘修为之后,这其中必然有一些自己还想不到的联系。

而近日寒止一直想要阻止自己拿回本体碎片,以及这两次因碎片而起的异象,恰恰说明一切的根源,一定就在自己的本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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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复生的鬼王不是好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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