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城业宫——
“诶这个挂那边——不是,不对不对,再高一点!”业宫大殿内,常舌指挥着手下几个小鬼正在忙东忙西地挂东西。
“来来来,就你,把这个,贴那顶上去,快去!”
常舌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堆窗花,拉过一个小鬼,让他贴到业宫王座附近的柱子上。
小鬼顿时惊恐地瞪大了一双眼睛,脸上的冷汗哗得一下就落下来了,两腿一软差点就给常舌跪下。
“总管,总管大人!您行行好我愿给您当牛做马,求您了这差事您换个人吧!”小鬼边说眼睛边往王座的方向瞟。
昏暗的宫殿深处寂静无声,与殿内其他地方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除了王座附近,整个业宫大殿的其他地方都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柱子上以及房梁上都贴着各式各样的剪纸花样,只有临近王座的那两根墨黑的石柱上还是光秃秃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玄黑的王座被擦得锃亮,座位上还铺着一块暗红的软垫。那是常舌顶着灵泽杀人一般的眼光,硬是让她先从座位上起来才铺上的。
只是明显其他的鬼众就没有常舌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鬼王闭目休憩的时候跑过去咋咋呼呼。
常舌撇着嘴,踹了一脚胆小如鼠的手下,“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呢?”
小鬼被他踹得往前一个踉跄,不得不慢吞吞地一步三回头地往灵泽那边靠。
“快去!……去!”常舌远远地冲着小鬼挤弄着眼睛,催促他快点过去。
小鬼终于抖着腿站到了灵泽跟前,眼前一身暗红长袍的鬼王正一手撑着脑袋靠在王座上,一双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羽在眼眶下方形成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到以往那墨黑的双瞳。
他弯下腰,犹犹豫豫地小声开口:“大……大人……”
好像睡着了的灵泽眼睛豁然一抬,深不见底的黑瞳突然向他看过来,吓得这名小鬼直接跪了下去。
“去吧。”灵泽没有责难什么,语气听着也没有怒意,十分地平静。
小鬼松了好大一口气,战战兢兢地从王座边绕过去,来到王座侧后方的柱子旁边,举着常舌塞给他的窗花往上贴,时不时偷看一眼鬼王的神情,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反应,才彻底放下心来。
自从几日前鬼王大人从外面回来,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这几天所有人几乎都绷紧了神经,生怕触了鬼王大人的霉头,偏偏就常舌总管例外,非说今个就是除夕了,怎么着也要热闹热闹,从一早开始就指挥着所有人团团转,还不怕死地拉着他们来业宫大殿在鬼王大人跟前舞。
大家表面上自然是都不敢说什么,背地里都暗骂,迟早要被这个长舌鬼害死!
待整个大殿都装点得差不多了以后,常舌眯着一双小眼凑到灵泽跟前:“主子您看看——”
他指着焕然一新的的大殿说道:“您看还缺点什么?”
灵泽略微睁开一只眼,面无表情地说:“我缺点安静。”
一向胆小如鼠的常舌此刻好像选择性失聪一样,依旧腆着笑脸说:“今儿个可是除夕!这城里可比前段日子还要热闹呢!有的鬼还特意从凡尘搞来不少爆竹!肯定能噼里啪啦地除掉一整年的晦气!”
“还爆竹?”灵泽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在这个鬼东西脑门上敲了一下,“凡尘的爆竹是来驱赶年兽跟邪祟的,在鬼城里驱邪祟?驱的是什么,你自己吗?”
“我知道你是看我心情不好,故意想整点乐子,这才由着你瞎折腾。”
常舌挠着脸腮,讪笑着。
“就知道瞒不过您老人家,这也是快过年了不是,身为您最贴心的随从,哪能让您愁眉苦脸地过年呢是不是!”
“哦对了!”常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双手递给灵泽,“这个是今天一早有个自称是长白弟子的修士送过来的,只说是给您的,但没说是谁给的。”
灵泽接过那张红色的请帖,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打开看过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常舌见灵泽看过请帖的内容后居然露出了笑容,不由得好奇这请帖到底是谁送来的,上头又写了些什么,便探着脑袋想凑过去瞅一眼。
灵泽“啪”得一下把请帖合上,常舌愣是一个字儿也没看见。
“主子,这请帖……您打算去吗?”
灵泽:“不去。”
常舌:“那我就放心了……”
灵泽:“嗯?”
常舌赶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要是主子去赴宴了,那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不就白费了,待会儿还有烟花大会呢!
灵泽哪能不知道这个滑头在想什么,“行了,下去忙你的去吧。”
“得令!”常舌心满意足地退下。
大殿又重新恢复了安静,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请帖,里面是云钟老头那熟悉的口吻。
“灵泽丫头,除夕还不回来看看我老头子!别管寒止那个小子,到时候把他赶出去!”下面还缀着长青、玉成、观昱、观礼几个人的名字,显然是云钟老头硬逼着几个人签上的。
自从确定了寒止的行为确实事出有因之后,她便将所有的细节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又一遍。
一切的源头都开始于自己度过大乘期雷劫之后,雷劫是所有修行者在突破一个瓶颈时必须经过的劫难,这是天道对所有修行之人的考验。只是她是天生的道心之花,雷劫对她来说向来不疼不痒,几乎跟没有一样。
雷劫,天劫……这让她不由想到长白仙宗宗主的选定便与天道有关,而这之间的关系就连仙宗内部都少有人知。
在长白山脉的深处有一道雷霆,这道雷霆是天道留在世间的一抹痕迹,只有历代长白仙宗的宗主才能够从雷霆中探知天道给出的提示或是预警,这便是长白仙宗宗主选拔的最后一关。
雷劫,雷霆,天道——
这不难让她联想到其中的联系,或许是在她经历大乘期雷劫之时,长白的雷霆有所感应发出了什么提示,而这个提示便被身为宗主的寒止所探知,这才有了后面所发生的一切。
提示究竟会是什么呢?是她的本体不为天地所容?道心之花几乎没有瓶颈跟雷劫,所以影响了平衡?还是天道早已知道她的本体在未来会有什么变数,以致于她连知道都不能知道?
没有答案,她再怎么猜测也终究只是猜测,想知道实情只有去问寒止。
请帖被灵泽放到了桌案上。
这除夕宴她是不能去的,但这么多年没见云钟老头,确实是该回长白看看他了。
***
除夕夜在常舌的操持下果然热闹了一整夜,晚宴上一群大鬼小鬼喝多了也终于没了拘谨,不再顾虑有她这个鬼王在场,放肆地打闹了起来,有的甚至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凑到她跟前非要跟她敬酒,只是还没等她倒上酒跟他碰杯,便被其余人拉扯着不知道晃到哪桌去了。
折腾了一夜,一听说灵泽要出门,喝得醉醺醺的常舌硬是拉着灵泽的袖子,非要她换一身新衣服,为此,灵泽的袖子差点没被他扯下来,最终硬着头皮在常舌为她准备的一堆衣服中间,挑了一个不那么花哨的暗红绣墨色暗纹的长袍。
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踏上长白的地界,连灵泽自己都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一丝陌生或者感概的感觉,想象中有可能出现的怀念也不见踪影,就像她只是出了趟远门,不管她回来得多晚,世间间隔多久,这个地方始终都会在这里等着她。
她没有到处去逛,毕竟这里可是修真界第一的宗门,以她现在的身份随时都可能触发宗门的禁制,到时候又要有一堆麻烦。
“笃笃笃——”她站在藏书阁的大门口,敲了敲紧闭的红木大门,随后好像知道这样不会有人来给她开门一样,又用脚踢了两下。
藏书阁内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到,过了一会儿大门从里面“哐”得一下打开,因为用力过猛,大门的门框都发出吱嘎的惨叫声。
满头白发的云钟剧烈地喘息着,长长的胡子被他吹得上下起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紧紧地盯着门外满脸笑意的灵泽。
待确定真的是灵泽回来了,云钟眼眶蓦地就湿了,嘴上却不依不饶地骂着,抬手就要打人。
“我打死你个死丫头!这么多年了啊!!!心里还有我吗!知不知道回来看看!!!哪怕找人捎个信儿……”拳头还没等捶到灵泽身上,云钟便自己停了手。
他看着灵泽如今苍白的肤色,常年与鬼气相伴而有些阴沉的气息,以及比当年浓重妍丽得多的五官,拳头突然就再也打不下去了,猛地被转过身去,擦着忍不住落下的泪水。
灵泽拍着云钟一侧的肩头,故意跟他开着玩笑,“哟这是怎么了,云钟老头居然哭鼻子了!长青呢,长青——快来看有人哭鼻子——”
被她这一闹,云钟终于转过头来,一指头戳到她脑门上,“你个死丫头!还想找那个臭小子来看我笑话!”
灵泽从后面按住云钟两边的肩膀,趴在他一侧肩头上,“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是别人呢?”
云钟没好气地说:“普通弟子都是拿着名牌去另一边借书的,那个臭小子来我这儿都是直接用脚踹开门!除了你谁拿我老头子当聋子,敲都敲了还得踢两下!”
听着云钟亲切的抱怨声灵泽只觉得心情很久都没有这么好过了。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不过看到你还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一听这话,云钟一下子调转过身子来,有些不舍地说:“怎么,你这刚来,看一眼就要走?我还没问你呢,特意给你送了请帖,昨天除夕夜为什么不来?”
灵泽轻声安抚道:“除夕夜整个长白的弟子都会聚在一起,连周边一些宗门都会派人来祝贺,我一个鬼王来凑什么热闹。”
眼看云钟还要发作,灵泽只好跟他保证:“以后我一定经常给你传信,这总行了吧,我还要趁着禁制没发现赶紧去一趟后山,就请您老大人有大量,绕过我吧——”
云钟还有点不情愿地哼了一下,“这还差不多,不过这个时间寒止可应该在后山呢,你要过去?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放心吧。”
寒止?他现在躲她都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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