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之法三——无媒,即将凶阵之媒介——冤魂之死物尽数找出,烧之。”
……
酉时,日沉一线,半明半昧之际,乘风立于高塔之上,一抖手,甩出三张空白符箓,咬破指尖,并指挥毫其上。口中默念咒语,捏决,将真气送出,刹那间狂风怒号,符箓暴涨至半人大小,环绕其身。三缕黑烟自符箓中缓缓爬出,向城中游荡而去。
乘风收回手,眉心微敛。凶阵尚未完成,这样的小法术,已令他经脉灼痛,有真气难以为继之感。若待这凶阵彻底完成,全镇修士的修为岂不是会撑爆设阵之人的内丹?
胃口太大了。
卞锦钊和任枫在底下待命,见那阴灵分别向城中悠悠飘去,疾步跟上。
这是最低等级的阴灵,毫无攻击力,只会本能地被浓重阴气所吸引,他们跟着他,便能找到凶阵之媒介,继而毁之。
媒介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除了风靡全镇的,玄真散人的丝线,还有许多亲人遗物。寻常遗物倒是无妨,只是某些遗物的阴气重得阴灵还在几里开外便感觉到了,从步履蹒跚瞬间加速为健步如飞的投胎饿死鬼,稍一晃神就得跟丢,也不晓得遗物主人生前曾遭受多大的冤屈。
也就是这一类媒介最不好毁。
被任枫找上门的,待遇还好点,他愿意同你讲道理,遇见伤心过度的还乐意哄一哄,实在不行才搬出疏狂吓唬吓唬人,属于软硬兼施。
而被卞锦钊找上门的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你先会发现自己家中平白无故多出一个死人脸,然后那死人脸在你家中堂而皇之地转悠一圈,突然拿出你奶奶或你爹娘的遗物要一把火烧掉,你自然想走上去拦,结果便是被一柄杀气腾腾的重剑当胸拍晕。
——就是硬来。
保守估计,一夜之后,他得将半个祥云镇得罪个遍。
而同样想到通过毁去媒介而破阵的,还有玄虚阁。
云闲抱着小黑躺在床上,房门突然被人叩响,他下意识以为是两个师弟回来了,转念一想,那两个进他房间何曾敲过门呢?
“谁啊?”他扬声问。
“在下玄虚阁弟子,查探到阁下房间里有阴媒,特来毁之。”
一把春风化雨般的好嗓子,定是好人。
云闲想也不想,将小黑往衣领里一塞,便道:“请进。”
房门被人推开,云闲打眼一瞧,一个头戴碧玉冠,身穿云峰白花缠枝莲纹袍的青年长身玉立地站在门口,右手端着一个罗盘,指针不停抖动,颤巍巍地指向他。
那青年对他微微颔首道:“冒犯了。”
“无事。”
随着他走近,云闲闻到了一阵幽香,像花香,但花香云闲最熟了,这味道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待幽香越来越浓,那青年停在云闲上方。
云闲毫不遮掩地打量他。
——客栈点的油灯,暖融融地映亮他小半张脸,不薄不厚的唇天然上翘,清湛如水的目款款含情,是个风流蕴藉的长相,像个白面儒生。
他并不介意云闲冒昧的打量,微微倾身。
云闲只感觉脑袋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轻轻抬起,而后枕头扯了去,又被稳稳放平,期间没有任何多余和冒犯的动作。
“这枕头有问题。”
那青年并指一转,捏了个火决,房中立刻亮起火光。
他负手垂眸,静静看那枕头燃尽,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好似拈花弄月,坐看云卷云舒。
和二师弟好似完全相反的人物。
云闲心想。
“你是哪个门派的?”
云闲原本还在想,为何又想到二师弟,难不成是遭遇血魅的后遗症。闻言一愣,不知何时,那青年已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眉梢眼角似有笑意流转。
“你如何晓得我是修士?”云闲不解。
“我进门时便发现,这间房外被人布下层层结界,以抵御魔物。”
云闲歪着头想了想:“那应该是我师弟布下的,我是苍岑派弟子。”
那青年也学着方才云闲的模样,故意上下打量他,笃定道:“你是云闲吧。”
云闲惊喜:“我平平无奇,你竟知道我!”
那青年又道:“不必谦虚,绛云真人座下大弟子总有过人之处吧?”
云闲垂眸:“我没有。”
那青年莞尔:“美貌过人也是过人啊。”
云闲颊上一红,少有人如此直白地当面夸奖他,干巴巴地道了声谢,那含羞的样子,真似茉莉不胜凉风一般。
那青年许是想缓解他的窘迫,一声轻笑后,他主动报上姓名:“在下纪惊尘,乃玄虚阁首席大弟子,对阁下仰慕已久,幸会。”
......
云闲正摸着怀里三张符,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余光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欲扑上来,却于半道顿住。
任枫:“二师兄,你干——”
“谁来过?”卞锦钊松开任枫,锋利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你的枕头呢?”
云闲暗道师弟当真敏锐,老实答:“玄虚阁大弟子纪惊尘才离开不久,他说枕头有问题,烧掉了,应该和你们今晚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任枫恍然大悟:“怪不得城西这边干干净净,原来是玄虚阁的手笔。”
卞锦钊还对白天那玄虚阁的方下巴耿耿于怀,狐疑道:“他只是烧了枕头,没做别的?”
二师弟的眼神怎么好像要吃了他一样,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云闲垂眸,从怀里掏出三张符纸:“他给了我三张他的传话符,说有事可以找他。”
果然,觊觎别派弟子是玄虚阁的门风罢。
云闲来不及反应,便被卞锦钊一把抽出符纸,指尖一个火决正在成型。
“师弟,别——”
“慢着——”是刚刚回来的乘风。
卞锦钊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师叔为何阻拦?”
乘风接过那三张传话符看了看:“玄虚阁,武林三大仙门之一,财大气粗,门人弟子遍布天下,要什么样的宝贝没有,或许有天竭的解药也未可知。”
任枫正观战呢,没成想看着看着,被一块大饼当头砸中,喜出望外道:“那快问问。”
“好歹都辛苦了一夜,待白日再问,顺带同他商议破阵后事。”
/
“的确是天竭。”
纪惊尘确认后收回手,任枫将衣裳拉好,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问:“纪兄弟,我这天竭可有解?”
那殷切的样子同昨日仿佛判若两人。
纪惊尘颔首:“有的。若我未曾记错,该是以鬼血兰为主材,当归、丹参、**、没药为辅材,加以熬制,给身中天竭之人服上七七四十九天不间断,至于这每味药材的具体剂量是多少......”他斯文地笑了笑,谦虚道:“我技艺不精,得回头看看卷宗。”
一笑如春风拂面,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云闲也跟着笑了,想不到这纪惊尘竟于医道一途也有些本事,不免为任枫感到高兴。
只见乘风捋了捋胡子,沉吟道:“不错,我也记得是个活血逐毒的方子,加上一种极难得的植株。这鬼血兰生长于冥海极寒极净之处,千年一花开,本就难得。待两千年前冥海成为魔族地盘之后,这鬼血兰几乎在人界绝迹,更是有市无价。”
云闲闻言一怔,刚放下的心又悠悠悬起。
纪惊尘莞尔道:“无妨,我派药宗驰名多年,这点药材还是有的。只不过,这熬药一事十分讲究,稍一失误,鬼血兰便要丧失药效。若不嫌弃,不如由我派代劳。”
乘风一拱手:“怎敢麻烦。”
“实不相瞒,在下仰慕苍岑已久,”纪惊尘含笑瞥了云闲一眼,“能与贵派结识相交,实乃荣幸之至。此届武林大会于逍遥谷举行,山高水远,一路上不知险象几何,不如结伴同行,好歹互相有个照应。”
云闲心头一暖,抱着小黑坐在床上嘿嘿笑,笑着笑着,忽然瞥到卞锦钊冷到掉冰碴子的神色,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轻轻地戳了戳他。
然后被师弟剜了一眼。
云闲摸不着头脑地想:二师弟的心思,是这世间最难捉摸的东西。
这头乘风拍板道:“那再好不过。召集十名僧侣为此凶阵中丧命的二十一名冤魂诵经七日,此阵便彻底破去,我们在此地耽搁已久,也该赶路了。大家休整一日,明日辰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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