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云闲没能按原计划逃跑,还阴差阳错升了职,最担心的是过不了瞳骄那关。

他站在伙房门口谨慎地东张西望,而后蹑手蹑脚地推门,像极了家有悍妇而鬼混晚归的丈夫。

“咻咻”两刀杀气腾腾地擦着他鬓边飞过,给他削了个不伦不类的阴阳头。

云闲霎时间汗就滴下来,腿一软,靠着门滑下去。

瞳骄气鼓鼓地站在里头。

半晌,云闲擦擦汗,认命地爬起来哄人,“姑奶奶,讲道理这事不能赖我吧。药,我下了,但别人也下了,下的只怕是比蒙汗药厉害千百倍的东西,我这也算救了你兄弟们一命不是?”

瞳骄当然明白这事没法怪他,就是因为明白这点,才更加可恶,一屁股坐下,对着壶嘴咕噜噜给自己灌一壶凉茶冷静冷静。

云闲抢过壶来:“唉,隔夜凉茶喝多了胃寒,我新烧一壶你再喝。”

“不用,你待在这我心寒。你说说,自从你来了咱们寨子以后,我这地位便一下子落到谷底了,做什么都不招人待见。”瞳骄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郁闷的背影。

云闲厚着脸皮凑上去,瞅她的脸色,“要不,我教你做饭吧。”

瞳骄抬眼睨他,一双丹凤眼含嗔带怨,生气也别有一番风情,“谁要你教,老娘会得很,我只麻烦你快滚。”

云闲也不动气,好脾气道:“我迟早都是要滚的,滚之前我想做点好事。他们口味确实越发刁钻了,我走以后,他们怕是不能再翻来覆去吃你那些焦蕨菜、蒸蛋壳,糖炒饭,吃多了要起义的。”

瞳骄一听这话又要动手,被他眼疾手快地轻轻压下,“你得学啊,正因为是玉,才需仔细雕琢呢。”

这话说得,瞳骄没吭声,看生人似的认真瞅了眼他,看他因她那不留情的两刀,两鬓光溜溜,只剩中间一丛乱糟糟的蓬发,露出一颗有棱角的方脑袋,长得面目可憎,多看两眼都让人害怕晚上要做噩梦。

可就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如此温柔呢?

云闲笑了笑,知道她这是答应了。

云闲自小由师父养大,与师兄弟们混在一处,大约也就出生时与母亲见过一面,与女性接触得极少,瞳骄算是他第一个接触颇深的女人——脾气火爆,但人不复杂,顺着毛撸就行。

/

云闲总算媳妇熬成婆了,这下不仅有单独的房间,晚上能睡床,在寨子里的权限也不局限于伙房这一亩三分地了。

他背着手向演武场走去,碰上新入伙的小喽啰,叽叽喳喳地管他叫“贤哥”,争相拍他马屁,夸他新发型帅得掉渣。

云闲当下嘴角就要翘到天上去,原来这就是人们趋之若鹜的地位和权力啊。他感觉相当良好,毕竟自他变了这张假脸以后就再没听过这些夸赞了。

到了演武场,山虎也在,云闲不多走心地喊了声“大哥”,山虎应声回头,在看见他的新发型后两只鹰目圆睁,不由得冲他竖了竖拇指,“土匪中的土匪。和你比起来,我应当面善得像个良民。”

云闲双掌从寸毛不生的两鬓摸过,深沉道:“令妹手艺不错,只是叫她下回别再轻易出手了。”

说罢他自然地走到山虎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脚底下,密密麻麻如蝼蚁一般的人,切实感受到人命微末。

山虎觉得他一夕之间判若两人,剃了头后气势暴涨,那些软弱的情绪仿佛都附着在他的鬓发上一起消失了。

“这些都是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一辈子只晓得循规蹈矩,在狗皇帝的统治下安安分分地吃不饱,穿不暖;而在我这,不仅吃饱穿暖,不用担心随时掉脑袋,还有上升空间,日子有奔头。我这也算是做善事。”说罢,山虎回过神来皱了皱眉,自己怎么反倒同他汇报起来了。

云闲纳闷道:“你既不种地,又买不到粮,哪来的粮食养活这么多张嘴?何况,费老大劲养这么些人也没看你们搞出什么动静,难不成就是为了窝在山沟沟里头喝酒赌牌,等着皇帝来招安?”

此话一语中的,山虎不但不生气,望过去的眼神里还很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我就说你只是看着憨傻,实则有几分头脑的。”

这时,陆仁已来报:“老大,仁氏的人来了。”

山虎鼓励似的看向云闲:“走,阿贤,你不是好奇么,自己来找答案。”

“老大,这厮底细不清,人也无能,万万不可重用。”陆仁已踮着脚附在山虎背后拿眼神睨他,话不客气,也半点不避着他,活似小妾拈酸吃醋。

云闲回瞪,但因生了一对斜眼,瞪错了方向,反惹陆仁已笑话。

偏生山虎认真地看了看他,说他“眼神清澈,值得信赖”。

云闲:......讽刺谁呢?

门窗紧闭,密不透光的室内,唯有几簇烛火摇曳出一片昏黄,看不清各人面容,一张长桌横亘中央,上头兽皮铺就,摆着几盏茶碗与肉干,山虎坐在这头,云闲与陆仁已、奔雷侍立在暗处。那头则坐着个陌生男人,黑巾覆面,只留一双眼。

山虎:“贵宗近日可有变故?”

男人似乎笑了下,一把温水似的嗓音,脉脉地淌:“变故谈不上,唯有喜事一桩。宗亲远游归家,全族上上下下都高兴,忙着接风洗尘,因而耽搁了几日,今日才将粮送来。”他顿了顿,复又笑道:“首领好雅兴,还点了香。”

而后山虎、陆仁已、奔雷一个个击鼓传花似的转头看向云闲。

云闲微讶,他平静时身上是清淡的丁香,似有若无,没什么存在感,何况站得这样远。

山虎收回目光,淡道:“寨中多蚊虫,所以点了香。”

陌生人往暗处看一眼,不纠结,和山虎又谈起来。

云闲耳朵一痒,是陆仁已凑上来讲悄悄话:“你这香薰原来还有不同口味......”话还没完,陆仁已发现奔雷瞪他呢,一双铜铃似的眼,里头明晃晃地写着:老大谈大事呢你俩开什么小差!

他才不管:“换个栀子花给我闻闻。”

云闲可没看见,但也不喜他凑得太近,用手肘稍稍将他撞开些,“你得让我高兴。”

陆仁已顶着奔雷喷火的目光,继续凑上去咬耳朵,嘴角下撇,鼻翼耸动,一副贱兮兮的嘴脸,“哟哟哟,不过是升了职,你还真鼻子里插大葱装起相来了。破香薰,换个口味还得哄着你哈。”

云闲沉默了几秒,转头轻轻看了他一眼,跟看傻子似的,“我只有高兴的时候是栀子花。”

陆仁已讶异地挑了挑眉,他还真没想到原来他的香味是根据情绪切换的。

“......在这吃人的世道下,信奉邪教的百姓愈发多了。然清醒者日众,各地起义声不绝,得道多助,你们不是孤军奋战。只待一个时机,我们便能彻底将这腐朽的皇城翻个底朝天。”男人说罢起身,奔雷为其开门,白亮的日光毫不客气地泼进来。

他向山虎微微颔首,转身,这拨云见日般漫长的一瞬,云闲终于瞧见了他略挑的眼尾,和在光下眯起的眼,呈现出某种动物的情态。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云闲还要细看,这人已戴上斗笠踏着天光迈出去,“不必送了。”

/

“二哥,人捉来了!”

“放肆,小心本公子剁了你的狗爪子!”

“哟,还挺横,老子看你能横到几时!”

一声闷响传来,陆仁已回头,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摔在地上,他手下几个崽子目不转睛地围着看着,像一群凶恶的豺狗盯着肉。

其中一个麻子脸转头冲他咧开一口黄牙,一只眼眶整个乌青渗血,十分抢眼,“还是您睿智,这小白脸虽长着一副离了男人就不能活的德行,实际有两下子,我这右眼差点没折在他手里,不是捆仙索压根捆不住他。”

地上男人狠啐一口,声音不大气势不小,“我呸!若非本公子中计负伤,这区区破绳能奈我何?你们这帮狗杂碎连跪下给本公子舔鞋都不配——”

回应他的是极响亮的一巴掌,将他扇得耳中嗡鸣,侧身栽倒久久未能起身。

麻子脸蹲下身,攥着那柔滑的长发一拽,男子登时无力地仰起脸来——

只见他眉心一颗扎眼红痣,不偏不倚,像一枝寒梅自薄雪中突刺出来,梅雪都清绝。而后口角渐渐溢出血来,鲜血朱唇,更添艳色三分。长眉紧皱,齿关紧咬,没有比这更动人的神情了。

几人一时沉默,摧折花枝的冲动在叫嚣着,麻子脸那只手兴奋得直抖。

“这小子脾气是臭了点,但脸长得比瞳骄还带劲儿。”

立马有人笑了:“我就知道你小子一直打瞳骄的主意呢,天天夜里溜出去偷看人家,小心老大把你的头拧下来做尿壶。”

“这不是没下手呢嘛。”麻子脸又换了种轻佻的声线,“可他就不一样了,和老大非亲非故的,那还不是任咱们搓圆捏扁。”

于是乎都去摸男人的脸,将那唇边血迹蹭得像晕开的油彩,又像开至荼蘼的花。

男人忽然乖乖张开嘴,露出里头肉红的一片。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容易屈服,几人只是一瞬间的愣怔,就被麻子迅速抢占了先机。

“啊啊啊——”

麻子的惨叫声炸开,众人心惊肉跳,浑身汗毛直竖,咒骂他、拉扯他,“松口,你这婊子!”

可那男人像咬住猎物绝不松口的毒蛇,眼中狠厉令人胆寒,只得将他下巴卸了,才将麻子的手指解救出来。

一根拇指几乎快被咬断,豁开一个可怖的大口,泊泊鲜血霎时间染红麻子整条手臂。

麻子赶紧撕下布条将手指缠紧,颤抖地瞪过去,只见男人含笑的红唇,艳丽得像淬了毒,仿佛在嘲笑被毒蛇反噬的众人。

“你这贱人!”

麻子气急败坏一脚将他踹倒,又扑上去朝脸狠揍一拳。

还不解气,却被人拦了一下。

麻子惊怒的眼神掠过去,这人却心虚不与他对视,“哎,别揍脸。”

麻子怒极反笑,“你他娘的真是色中饿鬼。”

但他还是照做了,专挑男人身上的伤处,用脚碾磨,一踩一个血窟窿,“疼不疼?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这可是你自找的!”

男人疼得直抖,因下巴被卸了合不拢嘴,发出愤怒又含混的颤音。

待他痛得真快要昏死过去,麻子终于解了气,气喘吁吁地松开脚,终于想起陆仁已来,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犹豫道:“二哥,这人......”

陆仁已优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捏起茶碗盖吹了口茶叶,“你们随意。”

这下没什么禁锢了,那些色心与歹意像开闸洪水,将男人吞没。

他们七手八脚地去扒男人血迹斑斑的衣领,男人烈得很,分明已经疼得脱力,再次竭力挣扎起来,即便被捆住,一双脚也蹬得厉害。

“滚,都滚!别碰我!”

门忽然开了,除了陆仁已谁也没那个心思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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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欺负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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