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段长川瘫着手,等着医生给他缠绷带,桌子上甚至能看到一些沾染了血的白色纱布。
“我要装一下可怜嘛。”
倏忽间,刚刚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
她的心砰砰跳动,心率在瞬间几乎飙升上百。
谭凌丁知道那男孩和仲宣时常同进同出。
从上次偶遇来看,段长川言语间透露出的熟稔感,以及谭凌丁不愿承认他所表现出的占有欲和得意,都能推断出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如果段长川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口,仲宣会不来陪伴就医吗?
或者,还有一个谭凌丁最不愿意承认的一个猜测——
仲宣也受伤了。
她脑袋里不断浮现起刚刚那血人的表情,愈发慌张,她的脸十分苍白。
医院不会放任一个脑袋或者脸受伤的人到处乱撞,段长川也不会放任仲宣一人,如果此时谭凌丁大脑足够清醒,她一定能想到这些。
但此刻,谭凌丁就像攘攘的妈妈,像全天下所有普通的父母,会因为孩子的受伤而心痛到难以复加,以至于影响判断力和思考力。
她转过身,有些慌乱地抬起脚往回走。
明明猜到仲宣已经走过了,谭凌丁还是抬头张望着。
人来人往间,她剥开人群往前追赶。
“让一下。”
“让一下谢谢”
无论怎么找,仲宣似乎都走过了,不见了。
他顶着一脸的血,能走到哪里去呢?
谭凌丁脚步仓促,太过着急,以至于没有注意脚下——“嘶—”
橘红色的高跟鞋差点将她绊倒在地,幸亏及时扶住墙壁,才没狼狈摔倒。
仲宣好不容易找到厕所,开始洗脸。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血液凝固之后,并不好洗。干涸成块状的血,需要仲宣一点点搓。
仲宣为了洗干净,都快把自己的脸搓红了。
差点成了敏感肌。
仲宣刻意不去回想刚刚,但颅内却一只反复播放他母亲的脸。
他鞠起一把水,往自己脸上泼,低头垂眸,却连洗手台里面的水流都倒映着他的那张脸。
仲宣抬头,看着镜子。
喃喃道:“长得这么像,也能认不出?”
他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是满脸血污了。
仲宣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
一转身,就遇到一个身高八尺的体重200斤的男人,仲宣差点撞到对方身上。
“不好意思。”
仲宣侧身给对方让出厕所的路来。
男人没说什么,抬脚一转方向,走进厕所。——走在他背后的人也忽的展露。
“……”
仲宣和谭凌丁面面相觑。
他在厕所洗完脸,脸上还挂着没有干的水珠,头发被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张明亮到堪称形貌迤逦的脸,没有任何其他的遮掩。哪怕是随意拉起路人,也会说:这就是一对亲母子。
看见仲宣脸和脑袋上没有伤口,谭凌丁松了口气。
两个眉眼相像的人,面对面站着,最熟悉,最陌生。
两人僵持半响。
谭凌丁先开口,嗓音有些嘶哑,
“仲宣,你是仲宣,对吗?”
谭凌丁心里无比确定,这就是仲宣,但她还是问到。
仲宣点点头,攥紧了拳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你妈妈……你可能不信,不认识我,但是,我——"
仲宣点了点头,
“认识。”
毕竟从我的全世界路过。
出入社会,谭凌丁从未遭遇过这种情况,连话题都找不到。从来都是她谈笑风生,但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话却紧张到结巴。在酒局她阿谀奉承、长袖善舞,但当着仲宣,她却一句场面话都说不出。
“你怎么来医院了,你受伤了?”
仲宣摇摇头。
“陪朋友来的。”
“哦哦,你那个双手受伤的朋友对吧?”
仲宣下意识点点头。
等等——
仲宣眨眨眼。
这又是什么新的匹配机制。
“嗯?”
难道段长川在脑门上纹了‘仲宣好友’四个大字?
"我前段时间,来你们校门口看过你,你和那个同学好像关系很好?是很好的朋友吧。"
仲宣缓了缓,没有说话。谭凌丁看着沉默的孩子,心里愈发紧张。
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她有现在紧张吗?
“您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沉默了半响,仲宣终于开口。声线平稳,似乎很平静。
仲宣的话,如一场大雨般浇透了心中侥幸乐观的幻想。谭凌丁在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出,声音全被堵在嗓子眼里。
‘您’,果然是陌生人,谭凌丁低了低头平时强势、雷厉风行的女人此刻居然稍显无助。
“…工作出差”
两人又没话说了,诡异而尴尬的气息在空气中缓慢流动,几乎凝滞。
谭凌丁掏出手机,小心询问,
“加个微信吧。”
“嗯。”
仲宣也拿出手机,把微信推给谭凌丁。
“我先走了。”
随后,仲宣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越过谭凌丁,向前走去。
刚刚走到科室门边,仲宣被夹出来。
仲宣,“……?”
他抬头看向段长川两个大钳子一般的手。
不知道缠绕了几层绷带,本来就很大的手显得更粗壮了,白花花的晃眼睛。
段长川将一只大钳子搭在仲宣肩膀上,眼睛微弯,笑道:
“走吧~”
“这…这么严重的吗?”
仲宣目瞪口呆。他看向老医生,想问问怎么会缠绕那么丰富,这双手很防震隔音吧。
老医生背对他们,专心致志地摆弄电脑,似乎没有听到仲宣喃喃询问。
段长川道:“他耳背了。”
仲宣:“……”
段长川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仲宣身上,推着人往前走,他似乎心情不好。
“接下来几天,就要靠阿宣照顾我咯~”
仲宣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热度,忽然有一种连夜搬家逃跑的冲动。
不过,仲宣斜眼瞧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这样子,应该也不能逼迫他继续运动。
他微微放下心,仲宣忽然停顿,问:“你见过我妈妈了?”
段长川脚底一滑。
段长川差点又要摔倒,被仲宣扶着手腕,目光深意。
段长川用螃蟹手摸了摸自己脑袋,思考道:
“好像是见过,但是忘了。”
仲宣目光审视,段长川心虚地转移视线。
“偶遇而已……,你遇到你妈了?”
仲宣哼声,抬头瞧着段长川,道:
“回去再审问你。”
刚刚走出科室,走到大厅,便遇见了小孩哥和他的父母。
小孩哥向他们激动招手,段长川也招手回应。
“?”
小孩哥歪歪头,嚯!大螃蟹!
走进之后,小孩哥心直口快,问:“长川哥哥,你带着两个钳子干什么呀?”
攘攘妈咪紧急捂嘴,仲宣摇摇手。
“没事,他不介意。本来就像。”
段长川站在仲宣身后,保持微笑。
对方妈妈几乎要落泪了,她和小孩哥爸爸前进两步,说:
“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攘攘可能就被拐走了。”
她从包里掏出两个红包,就要塞给仲宣。
仲宣大惊失色,推着段长川的腰腹连退两步。
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你们救了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报答?” 攘攘的父亲诚挚道。
攘攘用力点头,“就是就是,我可值钱了。”
段长川说:“要感谢就给警察送一面锦旗吧。我和阿宣不能收钱。”
“锦旗——”
段长川点了点头,“我们只是报警,警察为了追查这个案子,费了不少心思。”
对方父母若有所思,段长川和仲宣对小孩哥打了个招呼,便脚底抹油,跑了。
等小孩哥父母反应过来,两个雷锋早已不见人影。
攘攘爸爸抱起攘攘,敲了敲他的小脸。
“脑袋还晕不晕?”
攘攘摇摇头,又点点头。
小孩哥他爹,“……?”
如晕?
“吃一个冰淇淋就不晕惹。”
“……”
小孩哥妈妈看不过眼,接过攘攘。
问:“你和那些哥哥本来就认识吗?”
攘攘面色尴尬。
要是没记错的话,长川哥哥说了是要保密的。
也是,毕竟一个高中生向幼儿园孩子学习,害羞也正常,可他都告诉过那个抱他的哥哥,自己是螃蟹哥哥的老师了。
思考纠结了好一会儿,小孩哥深沉道:“螃蟹哥哥向我不耻下问过。”
“……?”
段长川的电话响起。
“阿宣,帮我接电话。”
段长川指了指自己的裤兜。仲宣伸手去那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肌肉发达的缘故,摸着裤兜,肌肉也是绷紧的。
仲宣拿起一看,是张警官。
他接听后,放在段长川耳边。
“长川,你在那里呀?”
“大门进来,右边的小花园。您到了吗,行,我等着。”
张警官很快就来了,他脚底生风。
“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段长川不透气不渗水的纱布手。
段长川得意道:“空手碎玻璃,实力象征——”
仲宣杵了一下段长川,段长川闭麦了。
“莽汉的象征差不多。” 张叔摆摆手,“不过你们这次真立功了,到时候我也给你申请个奖章来。”
他们寒暄了几句,张叔的电话便开始响了。
“是,我已经到医院了,好的。”
他略带歉意地看向两人,道:“要工作了,等这个案子结了,我来看望你。”
段长川挑眉,“那你可得搞快,否则我都要愈合了。”
“……你就得意吧。”
张叔拍了拍段长川的肩膀,快步向医院内走去。
仲宣扶着段长川,问,“我们接下来回家?”
他瞬间弱柳扶风,倚靠在仲宣身上,气若游丝,道:“嗯,明天还要去警察局呢。”
仲宣缩了缩脖子,直觉告诉他,段长川此刻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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