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段长川螃蟹手

里面段长川瘫着手,等着医生给他缠绷带,桌子上甚至能看到一些沾染了血的白色纱布。

“我要装一下可怜嘛。”

倏忽间,刚刚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又浮现在眼前。

她的心砰砰跳动,心率在瞬间几乎飙升上百。

谭凌丁知道那男孩和仲宣时常同进同出。

从上次偶遇来看,段长川言语间透露出的熟稔感,以及谭凌丁不愿承认他所表现出的占有欲和得意,都能推断出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如果段长川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口,仲宣会不来陪伴就医吗?

或者,还有一个谭凌丁最不愿意承认的一个猜测——

仲宣也受伤了。

她脑袋里不断浮现起刚刚那血人的表情,愈发慌张,她的脸十分苍白。

医院不会放任一个脑袋或者脸受伤的人到处乱撞,段长川也不会放任仲宣一人,如果此时谭凌丁大脑足够清醒,她一定能想到这些。

但此刻,谭凌丁就像攘攘的妈妈,像全天下所有普通的父母,会因为孩子的受伤而心痛到难以复加,以至于影响判断力和思考力。

她转过身,有些慌乱地抬起脚往回走。

明明猜到仲宣已经走过了,谭凌丁还是抬头张望着。

人来人往间,她剥开人群往前追赶。

“让一下。”

“让一下谢谢”

无论怎么找,仲宣似乎都走过了,不见了。

他顶着一脸的血,能走到哪里去呢?

谭凌丁脚步仓促,太过着急,以至于没有注意脚下——“嘶—”

橘红色的高跟鞋差点将她绊倒在地,幸亏及时扶住墙壁,才没狼狈摔倒。

仲宣好不容易找到厕所,开始洗脸。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血液凝固之后,并不好洗。干涸成块状的血,需要仲宣一点点搓。

仲宣为了洗干净,都快把自己的脸搓红了。

差点成了敏感肌。

仲宣刻意不去回想刚刚,但颅内却一只反复播放他母亲的脸。

他鞠起一把水,往自己脸上泼,低头垂眸,却连洗手台里面的水流都倒映着他的那张脸。

仲宣抬头,看着镜子。

喃喃道:“长得这么像,也能认不出?”

他完全忘了自己刚刚是满脸血污了。

仲宣叹了口气,转身向外走。

一转身,就遇到一个身高八尺的体重200斤的男人,仲宣差点撞到对方身上。

“不好意思。”

仲宣侧身给对方让出厕所的路来。

男人没说什么,抬脚一转方向,走进厕所。——走在他背后的人也忽的展露。

“……”

仲宣和谭凌丁面面相觑。

他在厕所洗完脸,脸上还挂着没有干的水珠,头发被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张明亮到堪称形貌迤逦的脸,没有任何其他的遮掩。哪怕是随意拉起路人,也会说:这就是一对亲母子。

看见仲宣脸和脑袋上没有伤口,谭凌丁松了口气。

两个眉眼相像的人,面对面站着,最熟悉,最陌生。

两人僵持半响。

谭凌丁先开口,嗓音有些嘶哑,

“仲宣,你是仲宣,对吗?”

谭凌丁心里无比确定,这就是仲宣,但她还是问到。

仲宣点点头,攥紧了拳头,却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你妈妈……你可能不信,不认识我,但是,我——"

仲宣点了点头,

“认识。”

毕竟从我的全世界路过。

出入社会,谭凌丁从未遭遇过这种情况,连话题都找不到。从来都是她谈笑风生,但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话却紧张到结巴。在酒局她阿谀奉承、长袖善舞,但当着仲宣,她却一句场面话都说不出。

“你怎么来医院了,你受伤了?”

仲宣摇摇头。

“陪朋友来的。”

“哦哦,你那个双手受伤的朋友对吧?”

仲宣下意识点点头。

等等——

仲宣眨眨眼。

这又是什么新的匹配机制。

“嗯?”

难道段长川在脑门上纹了‘仲宣好友’四个大字?

"我前段时间,来你们校门口看过你,你和那个同学好像关系很好?是很好的朋友吧。"

仲宣缓了缓,没有说话。谭凌丁看着沉默的孩子,心里愈发紧张。

第一次面试的时候,她有现在紧张吗?

“您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沉默了半响,仲宣终于开口。声线平稳,似乎很平静。

仲宣的话,如一场大雨般浇透了心中侥幸乐观的幻想。谭凌丁在一瞬间连话都说不出,声音全被堵在嗓子眼里。

‘您’,果然是陌生人,谭凌丁低了低头平时强势、雷厉风行的女人此刻居然稍显无助。

“…工作出差”

两人又没话说了,诡异而尴尬的气息在空气中缓慢流动,几乎凝滞。

谭凌丁掏出手机,小心询问,

“加个微信吧。”

“嗯。”

仲宣也拿出手机,把微信推给谭凌丁。

“我先走了。”

随后,仲宣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越过谭凌丁,向前走去。

刚刚走到科室门边,仲宣被夹出来。

仲宣,“……?”

他抬头看向段长川两个大钳子一般的手。

不知道缠绕了几层绷带,本来就很大的手显得更粗壮了,白花花的晃眼睛。

段长川将一只大钳子搭在仲宣肩膀上,眼睛微弯,笑道:

“走吧~”

“这…这么严重的吗?”

仲宣目瞪口呆。他看向老医生,想问问怎么会缠绕那么丰富,这双手很防震隔音吧。

老医生背对他们,专心致志地摆弄电脑,似乎没有听到仲宣喃喃询问。

段长川道:“他耳背了。”

仲宣:“……”

段长川将另一只手也搭在仲宣身上,推着人往前走,他似乎心情不好。

“接下来几天,就要靠阿宣照顾我咯~”

仲宣感受着身体传来的热度,忽然有一种连夜搬家逃跑的冲动。

不过,仲宣斜眼瞧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这样子,应该也不能逼迫他继续运动。

他微微放下心,仲宣忽然停顿,问:“你见过我妈妈了?”

段长川脚底一滑。

段长川差点又要摔倒,被仲宣扶着手腕,目光深意。

段长川用螃蟹手摸了摸自己脑袋,思考道:

“好像是见过,但是忘了。”

仲宣目光审视,段长川心虚地转移视线。

“偶遇而已……,你遇到你妈了?”

仲宣哼声,抬头瞧着段长川,道:

“回去再审问你。”

刚刚走出科室,走到大厅,便遇见了小孩哥和他的父母。

小孩哥向他们激动招手,段长川也招手回应。

“?”

小孩哥歪歪头,嚯!大螃蟹!

走进之后,小孩哥心直口快,问:“长川哥哥,你带着两个钳子干什么呀?”

攘攘妈咪紧急捂嘴,仲宣摇摇手。

“没事,他不介意。本来就像。”

段长川站在仲宣身后,保持微笑。

对方妈妈几乎要落泪了,她和小孩哥爸爸前进两步,说:

“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攘攘可能就被拐走了。”

她从包里掏出两个红包,就要塞给仲宣。

仲宣大惊失色,推着段长川的腰腹连退两步。

她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你们救了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报答?” 攘攘的父亲诚挚道。

攘攘用力点头,“就是就是,我可值钱了。”

段长川说:“要感谢就给警察送一面锦旗吧。我和阿宣不能收钱。”

“锦旗——”

段长川点了点头,“我们只是报警,警察为了追查这个案子,费了不少心思。”

对方父母若有所思,段长川和仲宣对小孩哥打了个招呼,便脚底抹油,跑了。

等小孩哥父母反应过来,两个雷锋早已不见人影。

攘攘爸爸抱起攘攘,敲了敲他的小脸。

“脑袋还晕不晕?”

攘攘摇摇头,又点点头。

小孩哥他爹,“……?”

如晕?

“吃一个冰淇淋就不晕惹。”

“……”

小孩哥妈妈看不过眼,接过攘攘。

问:“你和那些哥哥本来就认识吗?”

攘攘面色尴尬。

要是没记错的话,长川哥哥说了是要保密的。

也是,毕竟一个高中生向幼儿园孩子学习,害羞也正常,可他都告诉过那个抱他的哥哥,自己是螃蟹哥哥的老师了。

思考纠结了好一会儿,小孩哥深沉道:“螃蟹哥哥向我不耻下问过。”

“……?”

段长川的电话响起。

“阿宣,帮我接电话。”

段长川指了指自己的裤兜。仲宣伸手去那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肌肉发达的缘故,摸着裤兜,肌肉也是绷紧的。

仲宣拿起一看,是张警官。

他接听后,放在段长川耳边。

“长川,你在那里呀?”

“大门进来,右边的小花园。您到了吗,行,我等着。”

张警官很快就来了,他脚底生风。

“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段长川不透气不渗水的纱布手。

段长川得意道:“空手碎玻璃,实力象征——”

仲宣杵了一下段长川,段长川闭麦了。

“莽汉的象征差不多。” 张叔摆摆手,“不过你们这次真立功了,到时候我也给你申请个奖章来。”

他们寒暄了几句,张叔的电话便开始响了。

“是,我已经到医院了,好的。”

他略带歉意地看向两人,道:“要工作了,等这个案子结了,我来看望你。”

段长川挑眉,“那你可得搞快,否则我都要愈合了。”

“……你就得意吧。”

张叔拍了拍段长川的肩膀,快步向医院内走去。

仲宣扶着段长川,问,“我们接下来回家?”

他瞬间弱柳扶风,倚靠在仲宣身上,气若游丝,道:“嗯,明天还要去警察局呢。”

仲宣缩了缩脖子,直觉告诉他,段长川此刻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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