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太平公主府一行,对于大伤初愈的我而言消耗实在不小,至宫中皇帝特意为我留的寝宿神龟殿,批了片刻的文书便不知是昏还是睡过去,等被一阵香甜的枣味儿和药味儿诱醒时,已是天色渐晚。
神龟殿原叫神龙殿,规模实在不小,说是给皇帝居住不为过,我之所以在此处,是因那日我被临淄王“请”到宫中,血淋淋的一身着实吓了小皇帝一跳,好容易确定我只是失血略多并无旁的问题后,遂就近择了个殿留我住下,如今距政变已过二十来日,我伤好了七八,皇帝非但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反而要求我在此处多多留宿,说什么近来夜里梦多,有我此处镇着他方睡得安心。
“真是吓人。”
我嘴边惯常被喂了一口苦药,宜城公主看着案头的烛火搅着黑漆漆的药,无甚头绪地皱眉道:“那日临淄王一瞧便是来者不善,说是平定姑母谋反,却派人拖着血淋淋的你闯入宫内,我瞧你那弱柳扶风的身板被人当着至尊的面丢到地上,不晓得还以为是给谁示威呢。”
她这般无心的阴阳怪气惹得我发笑,再叼一口喂来的枣糕,被里头柔和的枣馅儿甜的迷了眼:“多谢娘子,此等大恩大德,为夫唯有以身相报才是。”
我被人搓圆捏扁着脸蛋,搂着我的中年妇人与我得意作笑:“你呀,好生为我阿弟做事,方算作对我最好的谢礼。”
此妇虽强势,城府却远不到掌控我的地步。
我泪眼汪汪地点了点头,很是一副迷惑人的乖乖模样。
这条命是捡来的。沾了这位宜城公主的光,若非她的悉心照料度我熬过最难的一关,我恐早该半月前撑不住风寒和噩梦,下黄泉拜见我的母亲,论义气来讲,这份恩情我自然铭记于心。
说来我因母丧守孝三年,小皇帝于京师痛失一臂,太平公主独占权势,近年愈发难以驾驭,于是趁临淄王来朝的功夫挑拨离间,待公主失势自杀身亡后,又以那批假禁卫探我的底,如此一来京师便只剩下我与临淄王,乃是他布的局。
只他以为我畏惧公主权势,入观守孝是为避嫌,是以自信此事我会偏向于他,却不知我与她本神乃是父女这层关系。
而与我更为生疏的宜城公主当然亦不晓得,只以为我今日只是收拢势力襄助皇帝,是以颇尽心照料我的伤势,数日后与我达成默契结为夫妻,短短二十来日势力变换,周王府已然与相王府成对抗之势。
幸而一则当年我临闭关前安排好了人马,二则阿元这三年来的皇帝也没白做,皇城之外杀得腥风血雨,禁内却布置得密不透风,端看今相王即便引了府位除掉公主,对帝位仍是于束手无策的作态,恐怕我以为这位小皇帝先前在公主手手下没少争过军权。
皆不简单哪,一不小心便成了仇人,还是杀女杀孙之仇。
我正嘀咕着小皇帝其人是否有些像他的祖父高宗,甘露殿那方就差侍从过来,说是有要事见我。
能有什么要事?整日没事就召见我,我也是人,也是要休息的好不好!
好容易夫妻相处的时光被人打断,我满腹怨气地来了甘露殿拜见小皇帝,素来满满当当的座位上却人影都无,再转来到影影绰绰嘻哈笑闹的帷后,乃是两头背着人偷摸看书的小老虎。
我数日前为小皇帝寻了十来位新科进士作侍读,外加八位宰相之才的朝内官员做经师,天知道我为了请他们费了多少心力精力,结果这位倒好,好好的经不读,却在这儿给我看传奇!
怒是怒不得的,打也是不能打,于此情景一口气没提上来,遂绞得心口发闷,倚在柱上咳嗽两声通通气,方与那两个崽子疑问道:“陛下召臣有何要事?”
一室的笑闹霎时止住。
气氛冷得人心下发慌,似终于察觉到此地不妙,小皇帝转身看到我黑着的脸,飞快合了手里的传奇藏于被下,黑亮的眼珠骨碌骨碌转得飞快:“啊,五耶耶来啦!”
我被装作不知的小皇帝牵出帐外落座,方见他正儿八经几分,自案头取来一叠文书,与我奶声奶气地抱怨道:“这朝堂除过军国大事,半数皆委任相王等人,如今诸王权势炽盛,宗支过大,臣下各有所属,我并不放心他们,五耶耶您可有什么办法除掉他吗?”
“?!”
这是这么大的小孩子该说出来的话吗?
我低头凝向小皇帝纯澈祈求的大眼,终是了然当初的临淄王面对的是何种情况,脑海里闪过许久以前的一个人——
长孙无忌。
削宗室?靠我一个外婿?
这小皇帝可真是看得起我。
我心思这孩子任性这点莫不是集高宗武皇韦后之大成,不可置信的注视下他老气横秋一叹,目中蓄起了泪:“五耶耶,如今我只有您了,若是连您也不帮我,我这个皇帝便是傀儡,怕再过几月就该将皇位拱手让人,到时斩草除根……我乃是周帝,您乃是我的太傅,又身为周后,怕到时也难以幸免……”
好吧,虽有诱哄之意,但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此事的确事关我的切身利益,不可不防。
我作思索片刻,忽笑道:“陛下何故言是周帝?先皇曾言,周唐本是一体,陛下身承一皇二帝之统,既承母皇周体,亦该承父祖唐帝才是,此事耽搁日久,理当与天下明示,方不与人便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