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雉鸡

阿兄根本不会怨,也不会恨,他秉性的确重情重义,然则芯子里其实淡泊得很,下界无论魏臣元勰,周明帝,还是唐太子,再是生死离别和爱恨情仇,也不影响他将它们划分到公务一项。

哦,除了我,我不属于公务,我是处置公务的那个。

譬如现下。

我与东君下界数百年,于地府而言也不过十来年,各界积压的诉状却已达到五千三百万六千八百条,待我们花了七十二日的时间处置完案子,又花了一月日将那约摸一百兆的怨魂投入往生池后,方好生歇了口气儿。

所谓“慢工出细活”,下界三千万世界并非虚言,生灵更是多的不可胜数,“天神”的事务也比当人时多了不知多少万倍,整整百日的时间做着重复的活计,想想都痛苦且无趣,枯燥且乏味。

这可是一百兆哪!

我沉痛地悲叹过自己怎么也逃不脱的劳碌命,事务罢疲惫地伏于阿兄膝上,案上最后一摞诉状化作灰烬化入脚下的往生池,阴风吹过,波澜星起,经由下方的八十八颗明珠照映的池水蒙上一层神秘幽光,远远汇入府外宽阔的冥水之中。

其实地府本身并不怎么可怕,因府邸设在泰山之下,是以宝石珠玉从来不少,花花草草也不少,陈设用具摆放得也还算齐整周全,就是这里的光……并非是烛火,而是清一色夜明珠照着的幽绿,再好看的地方一旦蒙上层绿,就格外显得瘆得慌了。

正这时幽绿的薄雾中忽有暗影略过。

而后是清脆的水声,有什么湿漉漉蔫哒哒的游到我的脚边,低声吟诵着断断续续的赋:

“杳冥冥兮羌……风飘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兮葛蔓蔓……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公子兮徒离忧。”

是盘旋此处不愿投去往生的青鲤。

“暮霭沉沉,楚天阔。”

诗赋念罢,那尾神秘的青鲤终于化作人形,待趟过幽冥上岸,与我们谦逊地作了礼。

“东君,北君。”

屈灵均?

我懒洋洋地一动未动,只眨巴眨巴看他。

大兄安抚地拍拍我的脊背脸上笑得比花还甜:“十三年未见,夫子可安好?”

这小幽冥是大兄好友,活着时喜欢吟诗作赋,死了做幽冥仍喜爱吟诗作赋,大兄每与他相见也都会谈论一些我听不懂的诗词歌赋,天长日久熏陶得多了,也跟着生了些文人墨客的书生气。

神像为莲的大兄不仅招诸天神佛的喜爱,这位屈夫子亦然,只说他当年仅隔着冥水河畔一笑便勾得这位小幽冥走不动道,后来许愿化作青鲤,栖身这地府的往生池里,算算时日也有近百年了。

我一旁听着他们谈诗论道,眼皮子渐渐沉重下来。

“东君雅量,正则甘拜下风。”

那屈夫子宛如鱼儿喝饱了水,砸吧砸吧地品鉴着方才探讨的哲理,须臾一叹。

我迷迷瞪瞪间只觉周身一轻,却是被大兄松松揽起。

他吧唧地亲过我而后欢畅作笑:“‘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屈君之意快哉快哉,不过今日酒便作罢,我还要陪我的美人去游玩,且先告辞。”

嗯嗯……什么美人?

我半睁开眼觑向面前得意的东君阿兄。

他仍是我的阿兄,眼下不复往日的肃穆和清冷,等拜别了屈夫子,看向我的面上是得了宝物似的愉悦。

“好玄冥,好阿弟~”

对方深沉地注视着我,眸子的色彩暖和又动人。

我未自那软声里回过神来,周身忽一轻就被人打横抱起来:“好玄冥,随阿兄去酆都转转。”

啊啊啊不要这样抱我,不要这种姿势!

我踢腾着腿脚胡乱喊叫,他却笑得愈发真心,我于是摇他的脖子扒他的肩膀,他却不肯松开我,于是被魏太宰瞪着眼珠子目送离去,就这么抱到了酆都。

与冷清的幽都不同,酆都比的主事有两位,一位是崔太宰,一位是王太宰,这二位可不似魏太宰那般镇定,见到我俩便大呼非礼,宛若看到什么不可看的脏东西一般扔了手头的事务便跑。

跑便跑,可……把这母鸡塞给我是为哪般?

我跳下地与怀里的母鸡大眼着瞪小眼,一旁的阿兄落座,悠闲地检查起了两位太宰记载的阴司年表。

阴司年表即是“太阴极太象境造化司记录年表”,以天元为正始,以报德,背阳,常羊,蹄通为四维,分为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部,二十节气,记录神鬼妖魔野兽人间事,无论是非,无论善恶。

何止不分哪,这不知哪儿跑来的母鸡都登堂入殿,还有方才那二神逃走时乘的坐骑,好似……是一头牛和一只驴?

这年头当神的可真不讲究。

不知为何我心底下总有些不妙,颇为忐忑地摇摇沉迷史海的大兄:“似乎不大对。我记得我有规定,宠物不得带入官署,方才那一头驴一头牛跑得比马的坐骑倒也罢了,可这鸡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着我将鸡举到他跟前,那扑闪扑闪的金鸡眼珠子,还有周身五彩斑斓的羽毛,也知是哪位给它带了串亮晶晶的项坠,仔细一看竟也是宝石做的。

大兄放下薄册,对着那花里胡哨的鸡陷入沉思:“太象境已经这么有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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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大唐
连载中纹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