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给庭晣处理了伤,但庭晣昏睡不醒,还发了高烧,小脸通红,干裂的嘴唇翕动不停,萧岩靠过去,只听孩子念道:“师······师······师父······师父······”
萧岩颤抖着握住小孩的手,两眼通红,一语不能言。
此时,凌岳在门外扬声道:“萧先生,侯爷已验明步月图真假,您可以离开了。”
萧岩闻言,毫不犹豫,立即抱起庭晣要走。宁珵伸手一拦:“前辈,庭晣伤成这样,不宜奔波,不如留下养好伤再走。”
“不必了,受不起你们宁府的恩德!”
宁珵知道宁府在此事上不占理,只得让步:“前辈,这是舍弟的旧衣,他与庭晣一同长大,身量相差无几,让庭晣换了衣裳再走吧。”
萧岩看宁珵面容温和,真挚诚恳,与宁钦立似乎不是一路人,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庭晣高烧好几天,回了晓雾绕也不曾醒转,萧岩日日守着他,眼睛都不敢闭,熬了几日,眼里满布红血丝,面容憔悴,总算让庭晣退了烧。虽然人还没醒,但萧岩放了心,摸摸庭晣的小脸,离开了房间。
庭晣醒来时口干舌燥,头脑发蒙,以为自己还在侯爷的院子里挨板子,心中阵阵发颤,缓了一会才发现眼前已换了天地。
被褥、枕头、床边的桌椅······他回到晓雾绕了?庭晣不知发生了何事,正要看个清楚,身后的伤却扯得他不敢动弹,眼泪“唰”一下掉下来。
是挨了板子,大概也是真的回到晓雾绕了,是师父去救他了?他偷了步月,师父竟还肯让他回来?想到这里,庭晣的眼泪更加汹涌,很快打湿了小脸。
萧岩的时间算得准,庭晣醒了没多久,他便提着一包东西进来了。庭晣抬头仰望师父,不敢说话,他犯了大错,绝不可能再求饶,更别说撒娇了,他只能安安静静地看着,等待师父的责罚。
萧岩没什么精神,他一连折腾好几日,一闭上眼就看见庭晣挑了他剑的场景,怎么也睡不着。他思索许久,最后觉得也许桥归桥,路归路才是最好的结果。
“这是你在晓雾绕的东西,给你收好了,这是伤药,你自己记得上药,伤好了便走吧。”萧岩将包袱放在床头。
庭晣眼睛盯着那大包袱,不敢相信:“师父,您要我走?”
“以后不必唤我师父了,我花了六两银子买你,你陪我这么久,还清了。”
还清了,没有牵扯了。庭晣眼里闪出泪花,他果真失去了师父。其实不必惊讶的,决定偷步月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只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依然无法接受。
庭晣摇摇头,声音嘶哑:“不,我不要走。”
“我同你,终归是没有缘分,不必强求。”萧岩话说得平静,心里却难受。
“师父······”庭晣滚出两行热泪,伸手想抓住萧岩的衣摆,但他够不着,而萧岩似乎也不愿意向前走,小手空空地乱抓,“不要,不要丢下晣晣······”
“庭晣,你冷静······”
“不是!我是晣晣,是晣晣,师父,”庭晣撕扯着嗓子喊起来,“您不能不要我,您说过的,会永远喜欢晣晣,晣晣比步月还重要,您说过的,您忘了吗?我不该偷步月的,我知道错了,您打我,您打我啊!”庭晣口齿不清,见萧岩并无动作,干脆扯开身上的被子,强忍着跪了起来,在包袱里一阵翻找,找出那柄戒尺塞给萧岩,“师父,求求您了,您别不理我······”
萧岩看见他挣扎这么久,身后的伤又渗出了血,下意识地伸出手,尚未抓住小孩又生生忍住了:“我已经不是······”
“您是!您永远都是!师父,打过便揭过,是您说的啊,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您不喜欢晣晣了吗?晣晣不重要了吗?呜呜呜······”
萧岩从没见过庭晣哭成这样,当真是哭成了泪人,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汩汩而出,哭声如鹰爪一般攫住他的心,他多想,抱一抱晣晣,替他擦一擦眼泪,跟他说不要哭。
“师父,求您原谅晣晣,我会好好练功,好好读书,再也不胡闹,再也不敢骗您了,您再给晣晣一次机会吧,您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啊?我好难受,师父,您说话啊!!”
“您说什么都会答应我的,我求您打我,您为什么不打我?为什么不原谅我?”
“师父,我知错了,别赶我走,呜呜呜······”
萧岩眼眶微红,将戒尺搭在包袱上,颤声道:“我已不是你师父,不会再对你动手。”
“不!!师父是,师父永远是师父!”庭晣拼命想抓住萧岩的衣袖,“师父不会舍得丢下我的,师父是最心疼晣晣的!啊!!”庭晣一直朝前攀,一个不注意,重心不稳,整个人翻下了床,屁股着地,疼得他话也说不出,“啊呃······”
萧岩当真是心都抽着疼,可是他也知道,一旦他伸手,庭晣便更不可能死心了。于是他硬着心肠,目光转向了别处。
“师······师父······疼,好疼······”庭晣没法翻身过来,更别说起身,只得咬牙痛呼,可是他呻吟许久,却半点动静也无,最后依稀听见门“吱呀”一声。
他痛晕过去了。
庭晣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曲了曲,臀腿的伤痛跟着苏醒过来。发现师父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上带伤就心疼,庭晣伤心是有的,但他不会一味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悲伤片刻后,庭晣换了念头,他现下动弹不得,即使有心求得师父原谅,也无法行动,不如养好了伤,再向师父请罪。
确定此法可行,庭晣咬住下唇,用尽全力翻过身,伸手拿了伤药来上,又在地上趴了小半个时辰,待得力气恢复,才拼死爬上了床。
全身都是汗,黏糊糊的。
庭晣这会倒是感谢起慎洛来,要不是那两年慎洛将他丢出侯府,他还未必能忍受浑身汗湿的别扭,此时却觉得并无什么,自己取了帕子,擦了擦够得着的地方。
天已擦黑,萧岩虽说与庭晣断绝了师徒关系,但也说了让他在这养伤,总不会把他饿死,还是给他做了些吃的。当萧岩把吃食端进房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他想着,若是孩子实在起不来,就最后抱他一次,可没想到,庭晣竟已自己攀上了床。
不愧是晣晣,萧岩想,只是,再不是他的晣晣了。
庭晣看见萧岩进来,眼睛发亮,稳着声音唤:“师父。”
萧岩不应他,把盘子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吃吧,以后早晚会给你送吃的来,好好养伤,就当是为你送行了。”
盘子上是几个馒头,庭晣想起以前养伤时师父为自己做的各式各样的菜,心酸不已,但又明白自己此时没什么资格提要求,道:“师父放心,我会好好养伤的,等养好了伤再向师父请罪。”
口口声声唤着师父,却从没真的把他当师父,萧岩觉得实在太可笑了,也许,他就不是当师父的料。
萧岩没有应,转身离开了。庭晣眼底盛着沉甸甸的泪水,抓起一个馒头,拼命往自己嘴里塞。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馒头咸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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