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一个半月过去,天气热了起来,庭晣躺在床上难受得很,动不动就出汗,整日黏糊糊的,好在他渐渐能活动了,偶尔换个衣服,不至于把自己闷得臭气熏天。

一个白云缓动的日子,庭晣扶着桌子,试着下了床。可以站稳,庭晣深吸一口气,轻轻抬起右脚,迈出一点点,疼,使不上劲。庭晣咬着嘴里的嫩肉,强撑着走了几步,头上满是冷汗。

回到床上,庭晣虽疼得不行,心里却很高兴,照这样下去,再过几日,他就可以去找师父了。

戒尺上刻着的“庭晣”二子这段时间被他抚摸了无数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以前没有好好珍惜和师父在一起的日子,如果可以再来一次,他一定会乖,会听话,师父罚得再重也绝不逃罚,不闹脾气,只要师父还愿意认他。

过了几日,庭晣果然能下床走路了,他高兴不已,忙拿着戒尺到师父房门前跪下,朗声道:“师父,弟子,弟子犯下大错,请师父责罚!”

山间的清风一路袭来,庭晣猛然打了个冷颤,逼着自己跪得更直了,可是师父没有出来。

师父肯定还在生气,毕竟自己偷了步月,这么大的事,跪一会也是应该的。

大约一刻钟过后,萧岩开门出来,面对庭晣的喜上眉梢,他却淡淡的:“伤既好了,便下山去吧。”

“师父,”庭晣急切地挪了下膝盖,“求您不要赶晣晣走,我知道错了,师父怎么罚我都愿意受,只要还能呆在师父身边。”

萧岩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罢了,要走也让他走个明白吧。萧岩走到一旁,抬脚从地上踢起两根竹竿,那是之前给庭晣当剑用的。“起来。”

庭晣不解,但他不敢在这当口违抗师父的话,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动手。”萧岩将一根竹竿递给他。

庭晣将戒尺放在一旁,接过竹竿,却只是摇头。他不能再对师父动手了。

萧岩不由他,猛然刺出,庭晣下意识地一格一挡,相撞的竹竿发出不甚清脆的“乓乓”两声,又立刻意识到不对,忙低头认错:“师父,我不该挡。”

“没有什么该不该,动手!”

庭晣虽不明白师父究竟是什么意思,却知道他再推脱,师父便要生气了,只得拿着竹竿,同师父对打起来。

萧岩照顾着他身上伤没好全,动作很慢,只是一直逼他使出那招挑剑的动作。庭晣似乎也意识到了,眉头渐渐拧紧,支撑了几招,终于狠下心,刺,绕,挑,同那日一模一样,可萧岩的竹竿却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庭晣不甘心,又使了一遍这招。萧岩手中的竹竿依旧分毫不动。

就像师父第一天教他这招时候一样。

“明白了吗?”萧岩看着他的眼睛。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庭晣失魂落魄地收回竹竿,他根本就打不赢师父,根本就挑不掉师父的剑,那日清晨,分明是师父让自己的。?师父早就知道自己要偷步月,甚至在知道之后还默许自己将其偷走。

“我同你说过许多次,什么都比不上你重要,无论何事,一定要同我商量,我未必不答应你,步月也一样,我知道宁钦立要钱打仗,算不得错事,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答应你。可是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师父,从来没有完全信任我。没有这个心,唤一声师父,又有何用?”

庭晣羞愧难当,他知道自己有错,可他要是应下了这错,便真要走了,因此嘴硬道:“我承认,我没有完全相信师父,可是,师父不也没有完全相信我吗?否则怎么会放任我偷走假的步月?”

“我从未想过用假的步月图迷惑你。这么多年,我为了牢记步月,自己画过几张,后来便干脆同真的步月放在一处,用来迷惑外人。我跟你说过,竹筒里放的都是重要东西,只是,你没有来问我,也没有等到我告诉你。那日,我并不知你拿的是真是假,你走了之后,我才知,你没拿对。”

庭晣双眼灼热,他实在是太愚蠢,太自以为是了。

“话已至此,你应该没什么不明白,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真的步月图我给了宁钦立,你下山以后,想要回宁府他应当不会为难你,若是不愿意,便自己再寻个出路,包袱里给你放了些盘缠,好自为之吧。”萧岩顿了顿,转身回房了。

房门紧紧关上,好似房中无人。

“哐啷”一声,竹竿掉落在地,庭晣直直跪下,两行眼泪滚出。

次日清晨,庭晣收拾好自己的包袱,跪在萧岩的房门前,磕了三个头:“先生,庭晣对不起您,也不配认您做师父,庭晣这就走了,您保重!”

虽说到了最后一刻,可庭晣还是不死心,一步三回头,总想着哪怕师父出来看自己一眼也好,可是他都走得看不见晓雾绕了,萧岩始终没有出来。

罢了,罢了。

待得庭晣下到半山腰,萧岩才从房中出来,看着满山的青葱,惆怅许久。事已至此,多思无益。萧岩踱步去了书房,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庭晣偎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场景,越想越烦躁,进了书房,一掌拍在书架上,几册书“哗啦啦”砸在地上。

萧岩不想动弹,坐在椅子上,由着思绪胡乱跑,末了长长叹出一口气,他以后再不会收别的徒弟了,就算没有步月,也不会了。

萧岩一低头,见方才砸在地上的一册书翻开两页,似乎不太对。萧岩弯腰捡起,一看,是庭晣的狗爬字——我偷偷看过了。

萧岩心念一动,盖上书,果然是。

《金瓶梅》。萧岩被逗笑了,短暂的笑声后是长久的寂静,一颗眼泪“啪”地砸在书面上。

话说宁府那头,自从庭晣被带走之后,宁钦立再没跟儿子说上一句话。宁珵隔天会来宁府教几个弟弟念书 ,但绝不多走一步。宁钦立没办法,只得自己过来,但来了也是热脸贴冷屁股,没得到儿子半分好脸色。

今日来了也是,宁玺正摊着一双红肿的手背书,哭唧唧的,宁钦立顺势抱住宁玺,笑道:“玺儿还小,你别太着急了。”

宁珵仿佛没听到,只瞪了宁玺一眼:“不愿意背书我就回去了。”

“大哥别走!”宁玺挣开他爹,“我背,我背的!”

“珵儿,你这脾气闹得够久了,也该歇歇了。”

宁珵抬头,轻飘飘地瞥了他爹一眼,转开了头。宁钦立正要继续死皮赖脸,凌岳却送来了一封信,说是有个人送到府门的。宁钦立拆开信,看了几眼,眉头渐渐蹙起,连话也不说,扭头往自己书房走了,路上吩咐凌岳去叫慎洛莱。

宁珵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不是好事,心不在焉地听宁玺背了片刻书,还是决定出去看看。他搂着宁玺:“玺儿,你歇一会,大哥出去一下。”

宁玺知道大哥和爹爹不大对付,拉着他不让他去:“大哥,不要跟爹爹吵架。”

“大哥不跟爹爹吵架,你歇会,上点药,大哥很快就回来。”

凌岳远远见了宁珵,正要进去禀报,却被宁珵一个眼神阻止了。凌岳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宁珵静静上前来,一边用眼神威胁凌岳一边偷听,脸色忽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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