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水的船

眼前的伽玛,绝对不是我之前遇到的那个。她没有给出绿色的指环作为乘船的优惠券,那么也就是意味着,她面对的客人也并没有提出要“下次渡河”。

虽然我还弄不清眼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想要返回的决心依然坚定,我对伽玛说:“对不起,这次不渡河了,我得回去。”

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我不久前才见过的惊讶神色,转瞬又是那爽朗的笑容,连嘴角牵动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没什么对不起的——不过,你这样的客人,我可是第一次见。可得给你点优惠才行——”说着,她去摸那根手指,将上面的指环摘了下来。

“喏,优惠券,下次拿着个来坐船吧,打半折!”说着,转身径直向更深的水路走去。

早已猜到的一切在眼前一幕幕上演,我愣在了原地。现在,我的双手的手心各有一只草编的指环,它们都来自伽玛,两个伽玛。

“伽玛!”我又唤了声那个愈来愈远的背影,不知是该按部就班地道谢,还是,只是让她回过头来,确认她是不是虚影。

背影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呼喊,她没有回头。

我将指环握在同一只手心,转身向后跑去。眼前,的确是河岸上的景致,有丛生的青草,零散的野果,而不远处,一只高大的家伙立在灰色的天空下——那座塔。

一切,仿佛没有挪动分毫,都还在原地。

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也许,秋吉知道答案。是的,他一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拨开交错的野果丛,向前跑去,一个身影在身旁滑过,一下子挽住了我的手臂,手心的草环顺着手掌跌落,落入草丛之间。

还是伽玛。

“改变主意了?”她扬起眉毛,盯着我的眸子。

“不——”

“还是忘了什么行李——不过,你本来就没带行李来嘛。”

我才意识到,带在身上的包裹不见了,大概是掉在路上了吧。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这个伽玛,她,也许就是同我在草丛里分别的那个。

“伽玛,”我决心好好跟她谈一谈现在的状况,也许她知道些什么,“我们刚才是在那里分开的吧?”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草丛。

“差不多,”伽玛扬起手从我指的方向扫到相隔不远的另一处草丛,“怎么了?”

“这片草丛,还有这片河岸,是不是……有点特别……?”我拼命组织语言,然而跑出来的句子磕磕绊绊。

“特别?”伽玛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你是指什么?”

“比如像陀螺一样旋转,水路一下子变成河岸……”

“有趣,我应该再给你点折扣。”伽玛笑了,露出我之前从未察觉的虎牙。

“而分别的人又旋转到了眼前……我是认真的,伽玛,不是什么俏皮话。”我有些着急,几乎要跳起来。

“‘分别的人’,是指我吗?”伽玛一脸疑惑,不过,我很高兴她听懂了我的意思。

我点点头,试探着继续描述发生的怪事:“我往回走,结果没有走到回去的路上,而是到了片水路。”

伽玛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在那里,我遇到了另一个伽玛,一个没有还把草指环给我的伽玛。”我看着伽玛垂在身侧的手,手指上光秃秃的。我把句子说完时,她用拇指蹭了蹭其中的一根手指,激动地说:

“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我?她怎么样,在做什么?”

“跟你一样,要带我渡河去,”伽玛的兴奋反应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还给了我一只祖传编法的绿指环,跟你给我的一模一样。”

我望了望地上的草丛,那两只指环早已寻不见了。

“你没有说谎,”伽玛看着我的眼睛,“我并没有告诉过你指环是‘祖传’的。你确实是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我们。”

“然后,我跟那个伽玛再一次分别,回头往草丛走,就遇到了你。”故事到这里,还在继续着,只不过,眼前的伽玛不再是倾听者,而是经历者。

面对另一个自己的存在,她没有任何恐惧,甚至坦然无比,外加一点兴奋:“像是遇上了什么时空机器。”

“是啊。不过,一定有出口的。”

“看来今天是做不了生意了——我来跟你一起找。”伽玛伸展了下身体。

我们并肩向塔的方向前行,伽玛的步子敏捷利落,擦过草丛的声音也丝毫不拖泥带水,一会就把我甩出了几步远。她还不时冲着空气喊几声:“伽玛,伽玛。”不知道另一个她是否真的能听到“自己”的呼唤。

路比想象中漫长,也并未像上次一样倏地变成水路。我于是聊起了别的:

“杰夫·德勒兹经常来这里吗?”

“嗯?”伽玛像是没有听清。

“河边那个大叔,紫裤子的。你见过的吧。”我又解释了一遍。

“哦,‘赌徒’啊。最近倒是天天来捕鱼,有时帮手能占满河岸边的小路。”

“捕鱼?”真的很难将这一活动跟杰夫·德勒兹联系起来。难不成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或者——他其实早就被埃德蒙·卡迪斯炒了鱿鱼,现在以捕鱼为生?——那么这些日子里“仪器维护”的说辞也说得通了。

“就是河里那条大鱼呀,他一心要把它捕上岸。”

伽玛一副“你知道的吧”的语气,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在那栋建筑里,我几乎得不到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关于人的,关于鱼的,关于河流的,外界流动着的一切,都被那该死的建筑隔绝在外了。

伽玛继续说下去:“用了渔网,新型的鱼饵,各种先进的工具——鱼却一点也不上当,游得远远的。有次那人见追不上,急得一下子跳到水里去了,差点没淹死。”

“那鱼……”我话说到一半,没有说下去,伽玛爽朗道:

“很聪明,甚至比人要聪明,尤其是我那个水手。”

一路上,伽玛仍像之前一样,走几步,就轻轻揪一根草茎,在手指上几下绕成绿色的指环,不知不觉,双手都戴满了。等到左手无名指上戴到第二个指环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我快步走到她的身边。

“这里的植物不对……”她的手上握着一根细长的叶子,像是芦苇。

她拨开手边的叶丛,叶子中央是手掌般微微合起的深蓝色花苞。

我还是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伽玛摇了摇花苞,一并摇了摇头,,挂在耳上的金属片叮当作响:“这种植物是长在水里的,不应该在这里。”

而我们的脚下,是泥土。

周围的一切,已经在以一种新的方式发生着改变,而我们才刚刚察觉。

“那座塔不见了。”我抬头望向前方光秃秃的寂寥天空。

伽玛又迅速地拨开周围的叶片,叶片中央是清一色的蓝色花苞。有些花苞微微绽开,在微风中呼呼作响,听上去像是某种动物的呼吸声。

“这里的样子,是泊船的地方……”伽玛继续拨开茂盛的叶丛,套在手指上的指环仿佛绿色的钥匙。

紧接着是,钥匙拧断般的咆哮:

“埃文·库库里——”

躺在叶丛中酣睡的青年翻了个身,不为所动。

伽玛将手臂环在胸前,扬起下巴:“三秒钟,协议作废:一,二——”

青年猛睁双眼,一个鲤鱼打挺,从船上坐起身来。

“伽玛大人!”他努力瞪圆惺忪的睡眼,向伽玛敬了个礼。

眼前,确实是一艘货真价实的船。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还有——这个青年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又睡懒觉,还想害我丢船是不是——”伽玛抬起手肘,往他胸口猛地一挥,拳头却没有打在下巴上,而是迅速撮出两根手指,弹在了青年的下巴上。

青年一摇晃,好像这才彻底醒了过来。

“下次一定注意!”名叫埃文·库库里的青年一面道歉,一面看了我一眼。

啊,我想起来了,我曾经见过这个青年。满月大会那天,他偷渡过河,被苏·西尔弗斯一把抓了回来,后来便一直在篝火旁昏睡——跟刚才酣睡的面容一模一样。

半个月过去,没想到他竟然也做起了偷渡生意,

“这是埃文·库库里,我的水手。这位小姐是我的船客”伽玛介绍道。

“要起航了吗?伽玛大人?”埃文询问道。

“是,等你把河流打包到船底。”伽玛一本正经道。

“诶?!”埃文这才发现周围全是没有一点水迹的泥土,“这是怎么回事?!伽玛大人,又用新方法捉弄我了!

伽玛摇摇头:“可惜,被捉弄的不止你一个。我们都被捉弄了。”

或者说,这整片河岸都被“捉弄”了。究竟是谁在搞鬼呢?

杰夫·德勒兹——我的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了这个名字。

或许他在河边出现,并不是什么偶然。他既然痴迷于捕鱼,又怎么会放过我这个研究对象?

一定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消息传递的速度,可比我的脚快许多。

想到这,我愈发担心起还留在那栋建筑里的秋吉与林奈二人,也许,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如这失了水的船——我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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