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折腾了几个来回，我的腿有些发软，一屁股坐到了重遇的第九只船上。船虽然比一個房間大不了多少，但是五脏俱全，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设备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天空似乎一直都没有变化，而时间就仿佛停滞了一般。我们三人都没有带任何计时的工具，并不知道究竟被困住了多久，而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更是没有答案。
伽玛和埃文也跳上了船。埃文念叨了几声“奇怪”，仰躺在了甲板上。伽玛则一言不发，从座位下摸了摸，摸出半包香烟来。
埃文惊讶地从甲板上跳了起来：“船长，这违禁品……”
“嗯？”伽玛将皱巴巴的烟盒递到我面前。
我想都没想就捏出了一根。我倒没什么烟瘾，只是好奇，再加上埃文那惊恐的语气，愈加好奇这“违禁品”。
手里这家伙，模样跟普通的香烟略有不同，顶端粘着一个圆圆的红色小球，晶莹透亮。
伽玛又将烟盒递到埃文面前，埃文没有接，还是一脸慌张：“这可是违禁品，要是被……”
“闭嘴。”伽玛瞪了他一眼，收了手臂，捏着烟盒凑到自己脸庞，利落地叼了一支粘着橙色小球的烟。
她没有摸出打火机或是火柴，而是将指尖凑到小球边，轻轻一弹，小小的火苗便烧了起来。
我也学着她的模样，用两根手指弹了弹香烟顶端的小红球，火焰倏地从指尖冒出，不过，没有想象中灼热。
“这鬼地方，既然我们出不去，他们也进不来。”伽玛猛吸了一口烟，吐出橘色的烟圈来。
“都跟着我伽玛跑船了，还什么违禁不违禁的——之前是谁又哭又喊求我带他‘非法偷渡’呀——”伽玛两手抱在胸前，露出了一副要吃把眼前这个啰嗦水手吃掉的凶狠模样。
埃文·库库里一下子窘得低了头，连连道歉：“我我错了，伽玛大人。”
烟的味道不及小球的颜色甜美，是又苦又涩的，似乎还掺了点海盐的味道——怪不得是“违禁品”。不过，这些并不甜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浓郁香气。
“埃文也是要渡河去吗？”我问。
“嗯。”埃文点点头。
“那……”
“埃文是我未来的乘客。”还没等我想好措辞，伽玛抢先道。
“未……来……？”这个描述，对于此时仍被时空困住的我来说，甚至有点严肃了，“时空穿越之类的么？”
“是哦，从遥远的未来穿越来的，”伽玛神秘地笑了，“对吧？两千三百年后的埃文·库库里？”
“伽玛大人！又取笑我！”埃文的脸上泛起一抹红，看上去又羞又恼，“上次是吸血鬼，上上次是——”
他说到一半停住了，闷闷地挠了挠头，半晌才想起来解释：“因为暂时付不起船票，所以才做了船夫，用劳动换取渡河的费用。”
说起来，我对渡船的花销一无所知，至于班多利的货币，更是毫无头绪。
“船票……很贵吗？”我扭头看向伽玛。
她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掌。
“五……？”我不解。
“嗯，第一次渡，五就够了。”她爽朗地说。
我仍百思不得其解：“五是什么？”
“五样随身携带的东西。”
这倒不是什么难题，无论是多么困窘的人，总能凑出五样东西来吧——
“不过，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都行哦。必须得是我不会轻易丢掉的东西。”伽玛认真地强调。
埃文对着船头叹了口气。
“这家伙拿来付船费的五样东西，没有一样让我满意——所以都丢下去喽。”伽玛望望船沿外的泥土，仿佛望着河水的波澜。
“是什么东西呢？”我好奇地问，打算先探探伽玛的喜好。
“硬邦邦的墙壁碎片——”
“是肉干！”埃文反驳道。
“没有播放机的磁带——”
“是那个世界的通讯工具！很贵的！”埃文愤愤地望了眼天空。
“还有三本无聊的小说——”
“只有两本是小说，一本是诗集！”埃文不懈地纠正道。
“对我来说都一样，”伽玛又吐了个大大的烟圈，“要不是看小说睡着，我也不用到傍晚才把你赶下船，更不会错过那天的夕阳。可惜喽。”
“把你也丢到水里了吗？”我同情地看着埃文。
埃文点点头。
“后来，伽玛大人提议用她规定的五样东西交付：为伽玛大人帮工，做饭，不让她错过每一天的日出、夕阳，写出让伽玛大人不犯困的小说。”
“没有时限吗？”我问。
“等到‘不犯困的小说’出炉为止！”伽玛将手上短短的烟屁股丢进船中央的空匣子里，站起身来。
“好啦，歇够了，接着出发吧！”说着，便一跃跳下了船。
伽玛站在船下向我伸出手，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握着那大大小小的绿指环跳了下来。
我们继续往未知的方向走，渐渐肚子饿了，便摘丛中的野果吃，野果的皮很厚，果肉也有些生硬，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只要能勉强果腹，我们就能继续走下去。
偶尔吃到了多汁的果子，总要同身边的伙伴分享这一惊喜，黏稠的果浆将指甲与指尖染成浅红，是这混沌之地不多的亮色。
“伽玛，埃文——”可是，当我这次正准备同他们分享刚才尝到的美味时，一抬头，却发现他们不见了踪影。
我将手上的果子抛进嘴里，却迟迟没有咀嚼。
在这一混沌之地，我不仅要找到出口，还要找到失散的伙伴。
我拨开野果丛，继续向前走去。脑海又被思绪填满：如果这一切是德勒兹所为，为什么他迟迟不现身呢？还是，他要继续看我们挣扎、混乱、走投无路……然后再跳出来羞辱一番？
玩弄他人的痛苦，的确是德勒兹的风格，可是，这样的反复的“实验”，对于这位一向决绝干练的科学家而言，是否过于“拖沓”了呢？
如果只是为了不让我逃走，他本可以选用更简单、明确的方法，比如之前的催眠与消除记忆……
难道说——他的企图并非只是阻止我？
“他的目的不是消除‘重’，而是利用它。”
——秋吉的话如闪电般在我的脑海划过。如果让我困在这一“时空迷宫”里，也是他利用“重”的一部分——那么，这个局该怎么破呢？
或者说，被置于转轮上、不息运动的小鼠，该如何逃脱这一无休止的运转呢？
我抬头向天空望去：它还是像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如果天上有云朵，或许我还可以根据云朵的运动猜测一点什么，可是，天空十分空旷，没有一丝云朵。
如果能跳出这片河岸——飞到天上——是不是——
我打消了这一天马行空的念头，继续拨开两侧的草丛，往熟悉又陌生的方向走去。
渐渐地，手心被愈来愈多躺在叶片中央的蓝色花苞划过——我意识到，马上又要见到伽玛的船了。
果然，不出几步，伽玛的船便映入眼帘。我一脚迈进船舱，在船头坐了下来。面前是一动不动的方向盘，外面贴了层橡胶，边缘不知怎么磕去了一小块。
——如果能把船开到天上去……我又开始想入非非了。
我倚着椅子的靠背，双手抄在口袋里，打了个哈欠。突然，我的指尖触到了口袋里的某样物体。
“是……”原来是刚才的香烟屁股。我因为好奇，没有像伽玛一样把它丢到匣子里，而是随手揣到了口袋里。
烟虽然燃尽了，顶端的小红球却还剩一点，虽然体积不如之前，但模样还是跟之前一样，圆圆的，像颗迷你的樱桃。我忍不住捏起两个指头，像之前点烟一样敲了敲。
火苗迅速燃烧了起来，竟比之前灼热许多，我烫到了指尖，手腕赶忙一抖。
糟了！火苗掉到了船舱里，迅速蔓延开来——
我慌忙向四处打量，寻找合适的灭火工具，最终只找到底部余了一层水的铁桶。我将桶里的液体向窜起的火焰上方泼去——
火焰竟然又一下子窜高了！
完了完了！伽玛得把我吃掉不可！眼前浮现出伽玛狰狞的面容，同肆虐的火焰交错相映。
我拎着桶跳下船，慌张地挖了半桶泥土，盖到了火焰上——呼，勉强掩住了几簇烈焰。我又不停地用桶挖土，倒土……终于——火焰完全熄灭了。
我一把甩掉手上的铁桶，摊在了船舷上。一停下来，才感觉到肌肉的酸痛。
一想到伽玛得知船遭遇火灾的反应，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没准自己的下场也会跟埃文一样，成为船长的苦力水手。
不过，又转念一想：我们正困在交错反复的时空里。那么，只有这个时空的船遭受了厄运，而其他的船还是完好无损的吧。
所以，伽玛的船既烧坏了，又没有。
而伽玛是否会发怒，完全取决于她有没有走入这一个时空。
不，等等，不应该是每一个时空都有一个伽玛吗？
“另外时空的伽玛”我之前曾打过照面，现在之所以许久未见，大概是因为伽玛一直与我同行，而两个伽玛是无法见到彼此的。
那么现在……
果然，一个熟悉的暴躁声音在身后传来：“是谁烧了老子的船！”
谢谢橘子桃子的评论！单机作者真的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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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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